是人不是禽畜,却也如禽畜一般由他们主宰生死。
而次数多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这群孩子眼中便也与那些鸡鸭猪羊没什么分别了。
活物与活人自然还是不同的,对同类举起屠刀所承受的心理压力远非杀鸡宰羊能比,但教官只是让伤人而不是杀人,这给了他们并非刽子手的侥幸,抗拒的底线无形之中便降低了。
而且这群孩子的心态早已在多日训练中变得麻木,自身尚且难保,更没有心力去怜悯一个陌生人,于是在一阵沉默与犹豫之后,有人率先刺出了那一刀。
那个人不是支离。当时已经成为无可撼动的甲一,在训练中拼命得出了名的小疯子一反常态站在最后,看着大家一个个上前,“教具”身上多出一道道新伤。
绝望的泪珠从“教具”眼角沁出,支离隔着人群与他对视,对方的眼珠灰败浑浊,支离觉得自己看到了两颗枯萎皲裂的玻璃珠。
轮到了支离动手,他没有犹豫地抓住刀柄。支离当然不会看对方可怜而去向教官求情,在万蛊坑这么久了,他不是傻子,也不再是圣母。
刀光划起银弧,利刃切开血肉。伴随着人群的惊呼,“教具”断裂的喉管涌出大股大股刺目的猩红,他的脸朝向支离,蒙尘玻璃珠似的眼底,久违亮起了一星解脱的微光。
支离的手没有颤抖,却觉得泼在手上的血好烫,让他很不舒服。他无法解释自己突来的冲动。必然不能是因为同情,这是不被允许出现在他们身上的东西。
而且自己对那个人确实也没有多少心疼与不忍,只是看对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却求死不能,感到很没必要。
只是没必要,而已。
不虐杀目标,这大概是支离这颗良知泯灭的心中最后一点儿可怜的底线了。从最开始的那只鸡到未来命陨第一杀手刀下的无数亡灵,支离从来坚持一刀致命,干脆利落送对方上路。
“他一直叫,好吵。”
事后,面对责问他为什么违背命令,直接取人性命的教官,支离的回答轻描淡写。
旁人窥不破支离下刀的瞬间在想什么,他们只知道在自己还只敢伤人不敢杀人的时候,是支离率先跨出了这一步,因为嫌吵便取人性命,其冷漠心狠,残忍无情可见一斑。
对于训练者们来说,这样的支离令人胆寒。杀人与杀鸡不同,那干脆利落割喉的一刀和执刀之人自此成为了许多人的梦魇,为支离将来顺利执掌杀手部提前奠定了局面。
但对教官们而言,这副对人命的漠视姿态,却是他们乐见的。他们对支离很满意。
满意归满意,另一方面,支离下死手也违背了教官一开始只让“伤人”的命令,该有的惩罚不能少。服从训练某种程度上比杀人训练还要重要,止杀不能养一把不听话的刀。
于是功过一中和,支离被关进了小黑屋,断食断水。教官们也不想罚太重,过早折了这根好苗子,只要支离主动认错,态度温顺一些,他们就把人放出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天夜里,支离逃走了。
……
为了便于控制,每个小孩子在来到万蛊坑的第一天就被喂了毒,因为定期发放解药所以平时没什么感觉,可一旦解药断了,不出三天,毒药发作,必将承受万蛊噬心之苦。
因此训练营的看守很松散,没谁会想不开往外逃。即使拿到解药,万蛊坑四周万丈悬崖平滑如镜,陡峭得猿猴难攀,出又出不去,半大孩子在遍地毒物的山谷里,只有死路一条。
谁料还真有个不怕死的。
教官们没有派人抓捕支离。一个小孩子,没有物资,孤身闯入毒物遍布的山林,身上还带着随时会发作的毒,哪里有存活的可能?他们才不想费心去找一具尸体。
这一届的甲一很出色,但并非不可取代,更何况还是个双儿。从支离逃走的那刻起,他已然成为弃子,拿他的下场来杀鸡儆猴,是他最后的价值。
面对支离的陨落,有人惋惜,有人漠然,有人窃喜,有人难以置信。可这些情绪都是短暂的,万蛊坑里有太多天才昙花一现,他们存在过的痕迹终究会被时光抹去。
然而在一个月后——支离活着回来了。
没人能想象这一个月里,在这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支离踏入营地就晕了过去,训练营的医师为他诊脉,越诊越是心惊。
支离逃跑得匆忙,没有食物,没有水,要活下去,他只能吃山谷里的东西。
吃蛇虫,吃生肉,吃花吃草吃浆果。喝溪水,喝雨水,喝树皮里榨出来的汁液。只要能果腹,他什么都敢往嘴里塞。
但在万蛊坑里,连清澈的溪水都是有毒的,支离第一天就因为乱吃东西中了毒,还好不致命,但也让他头昏恶心,腹痛难忍。
支离不想死,他好不容易离开那个鬼地方,怎么能不明不白殒命在这林子里?人在求生时的意志是可怕的,是,他没有解药,但这座毒谷里,处处是他的解药。
之前上过的理论课程里,也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