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这《峻石图》,我家先生已然裱好,这便着我送过来了。」
墨东冉取过画轴,往台上一展,竟有六尺之长,画中奇石峻壁,极是形象,不禁赞叹道:「不愧是陆爷亲笔,这二百两确实值了。」玉安听言凑了过来,惊道:「疯了?二百两!」久宣则是笑道:「才二百两?」
百里得意一笑,道:「还是两位老板有眼光,我家先生亲笔所画,千两黄金也不为过!」玉安转而问久宣道:「久宣哥,知砚之画,可也值千两黄金?」久宣微笑不语,百里却急道:「那厮所画,怎能与我家先生比较?」玉安不服,又道:「我们知砚怎就比不上你家先生了?」
墨东冉见两人将要吵起来,便道:「此画妙极,还请转告陆爷,东冉谢过,改日定登门拜访。」又道:「难得今日诗倌在此,不如羲容为此画题一诗来,如何?」羲容放下明先之琴,微微一笑道:「我可不敢。」
众人笑开,纷纷去看那《峻石图》,只见画中巨石嵯峨,嶙峋怪奇,却气势欺人,可真如诗中所云:「才高八九尺、势若千万寻!」久宣吟道:「人间巧艺夺天工,天工造物再怎般清奇,凡人看去,也不过石头罢了。惟那画师,两点明目,能观天工之美处;一双巧手,可画万物之神髓。」
羲容看了一阵,忽地笑了,喃喃道:「原来如此。」墨东冉问道:「羲容可有说法?」羲容取过一旁纸笔,挥墨写来,缓缓说道:「皆说陆爷作画,中有隐义,常是藏了字、或藏了物。此画不曾藏事,而是隐了略了事物。」众人不明,只待羲容写完,取来一看,却是白居易一首古诗:
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
结从胚浑始,得自洞庭口。万古遗水滨,一朝入吾手。
担舁来郡内,洗刷去泥垢。孔黑烟痕深,罅青苔色厚。
老蛟蟠作足,古剑插为首。忽疑天上落,不似人间有。
一可支吾琴,一可贮吾酒。峭绝高数尺,坳泓容一斗。
五弦倚其左,一杯置其右。洼樽酌未空,玉山颓已久。
人皆有所好,物各求其偶。渐恐少年场,不容垂白叟。
回头问双石,能伴老夫否。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
连百里也一头雾水,问道:「这是何意?」墨东冉大笑道:「不愧是诗倌,读诗万卷,才能轻易看出这隐诗来。」久宣想了一想,也是懂了,玉安忙问为何,久宣方道:「你看这巨石,看似一石,却分两片,正应乐天一首《双石》。」
墨东冉手指左边一方石,只见中有下陷一处,延至地面,上窄下圆,细看如琵琶之型。墨东冉道:「五弦倚其左。」又指右边一方石,上有一处小石洞,道:「一杯置其右。」细细看去,那石洞所在与大小,恰恰可容一酒杯。
原来此画乃是循这《双石》诗所画,几人逐句看去,当真句句相应。百里侍奉在陆爷身边,也不曾知道,此时是目瞪口呆。羲容却黯然道:「只怕陆爷用意,是诗中最後那句。」墨东冉喃喃念道:「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不禁暗叹。此时玉圆儿在旁看了许久,听他们念诗,也早已不难过了,忽而冒出来一句:「大石头、好朋友,还挺押韵。」惹得众人开怀大笑,玉圆儿自己也「格格」地笑了起来。
且说银杞随夥计入了後堂量身,许久方回来,见众人围在画前说话,不禁一愕,四处张望,问道:「明先何在?」
此言一出,久宣与羲容左右一看,大惊失色,这堂前哪有明先踪影?墨东冉却道:「琴倌也来了?」久宣缓缓转头,骇然看他,这般说来,明先压根儿没进来皂云庄。玉安也是吓坏了,一言不发,这麽大个人,竟也能给忘了?
久宣细细思量,方才明先自潇湘馆出来,羲容抱着琴,便是久宣、玉安、银杞三人轮流牵着,莫不是轮着轮着,竟把人放开了!羲容当下便要夺门而出,教久宣拦住,托墨东冉看好其余几人,便沿路回去,想明先若然走失,定也该在原地等着,谁知一路回了潇湘馆,都不见人影,可真叫久宣慌了神。
殊不知,那时五人方出潇湘阁不远,久宣自顾领路,银杞与玉安说笑,竟真把明先放开了,还惶然不知,皆以为谁还牵着人。明先正要唤羲容,忽地一双手自身後探来,捂住他嘴巴,一把掳入小巷之中!明先慌极,奈何那人力气极大,恁是挣不开来,却听得一把厚重沙哑之声,於他耳边说道:「兄弟莫慌,在下无意冒犯,实乃走投无路,绝不伤你性命。」未知此乃何人,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