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真听不得南大哥这么说自己的…”阿琴瞬间就掉泪了。
几人聊得尽兴,夜重,外面全然黑咕隆咚,马路上人少车稀,百米外路灯杆子上一颗灯泡忽明忽暗地烁。一看表说该回家了,蒙士谦讲说想留下来,和云峰哥好好聊聊天。阿琴和他拌了嘴,心里有点和他置气,也不想理他,就和爹妈一起收了饭碗饭缸一同打道回府了。南母不语,自己回了自己屋里,早早落了灯。
睡前头,蒙士谦和南云峰在他屋里聊。他向南云峰好一通道歉,说阿琴是热心肠,说那些保媒拉纤的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可怜你一人孤寂地活着。南云峰捂了蒙士谦的嘴,说,士谦,现在就你我二人,你还要同我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蒙士谦“唉”得叹了口气。
又起了话题,“哥,你最近看书是越来越多的了。之前你借我的那些书,我都来不及看完。”
南云峰说:“嗯,不急着还我,你慢慢看。什么时候想看了新的,再找我要就好。”
蒙士谦说:“哥,我们的工资本来就低。旁人拿了都回去好好攒着舍不得花,你却用这些票子书店图书馆一趟趟地跑,挣得钱全买书了,我看连我爸这样的学究也比不上你看的书多呢。”
南云峰默默地笑了:“我怎么能和蒙老师相提并论?我和别的正常人不同的,只有一个老娘伺候着,衣食住行打理着,分发的那点粮票油票够用,也不用考虑子女孩子,自然不需要攒什么钱。”
南云峰坐在书桌之前,背对着蒙士谦弓着背,用指甲盖轻轻撕下来那块已经和翳肉紧紧贴合的纱网,蒙士谦就绕了到他脸前头,勾起来他的下巴,说哥,我帮你弄。
两人一接触得近了,南云峰就开始不自然。他眼神躲闪着,不知该盯蒙士谦的眼睛,还是鼻梁还是嘴唇,亦或是喉结,最后,他索性咬着下唇闭了眼睛。那纱网和息肉粘在一块,不使力揭不下去,使力太大又牵动着皮肤,疼得南云峰攥紧了裤子。
蒙士谦瞄了一眼南云峰的手:“哥,阿琴话粗理不粗,这种活如果是个女人做,绝对不会让你疼着的。”
南云峰那只清秀的大眼睛突然睁开了,他把蒙士谦的手打到一边,自己咬了牙,把纱布一口气撕了下来。那眼窝立刻开始流脓。
“哥!”蒙士谦急了,“你何必这样,我这也是劝你。有个贴心的女的照顾你,你也不用过得这么苦了!”
“士谦,你,你就不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说了,我不愿祸害别的姑娘。我这种人,和一个好姑娘结婚,那不是欺骗人家感情么?别的人如何说我如何劝我,我不会听进耳朵里,偏偏你是知道我为什么不娶妻的,却还要说这样的话…”
这些话如万箭齐发,一同射向蒙士谦,但所有的疼痛还是落在了南云峰心里。他捂着自己的左眼,靠着床什么也不顾地痛哭,又像城墙头上呜呜吹埙的声音了。蒙士谦走到他身边,提起来他的一条胳膊问:
“南云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连一个女人都装不下的?”
南云峰不答,单手撑着地,泪珠一道道砸下来,最后他缓缓抬头了,表情好像在说“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第一次,带着一点渴望的口吻,用他此生可以表现出的最柔软似水的情感,抬头仰望蒙士谦的脸廓,直到蒙士谦彻底在他那只泪眼的注视之下溃不成军。
“士谦,不可以这么欺负我…”
一种浓郁的悲哀,从蒙士谦的内心涌出,他看着的不是南云峰,而是美丽的残酷凋零。
“抱歉,哥,抱歉…”他蹲下身体把南云峰扶到床上,他一边像絮叨一样说着抱歉,一边用干净的棉花团小心地将南云峰烂眼之中的恶心脓水沾干净,同时,也擦净了他的泪水。
清理结束之后,南云峰把床铺好了,让蒙士谦睡上去。
“我家没有多余的被子,我去厅里睡。”
“不用,哥。你睡床上,我趴你桌上凑合着也能睡。”
“…夜里冷。”
“我挨冻,总比你挨冻要好。”
睡下,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南云峰给母亲和蒙士谦煮了些粥。蒙士谦就着喝了一碗。两人一起推着车上路去厂里。路上,他们都对昨夜的事秘而不宣,路过早餐店时候,蒙士谦肚子又叫了一声。于是又进了店里吃了顿油条。
出了店,南云峰看时间有些紧迫,想带着蒙士谦一起走。蒙士谦便听话地坐上了车后座,这一次,他搂住了南云峰,才知这单调老旧的冬衣下的躯体是这样瘦弱。这样瘦弱的躯体,整日在钢筋铁骨之中流转,让蒙士谦觉得,平日里那个跟着工友们一同拉起熔锻的南云峰,像一只和大象做朋友的蚂蚁。
“士谦,你知道我为什么开始读书吗?”
“哥,你说,我听着。”
“可能你不相信。我其实一点不喜欢钢厂的工作。我小的时候,我爹不喜欢我,觉得我是娘娘腔,我和我哥,乃至我妹妹相比都很文弱。我哥也有些烦我,说和我走到一起,让他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