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安安时,已经是我和徐赭断联后的第七年。
我开车去法国知名的穷人区,寻找一位总在街头流浪的老艺术家。
只不过艺术家还没找到,我就先看见了蹲垃圾桶旁和狗抢食物的安安。
我刚开始以为他是女孩子,那么长的黑头发,乱糟糟的缠成一团,身上还套了件破破烂烂的花裙子。
他太瘦太小了,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模样,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的那双眼睛,黑亮亮的,透着澄澈微光,神情像极了以前童叟无欺人畜无害的徐赭。
我忍不住走过去抱起了他,他那样乖,一点也不抗拒我的接触,只眨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看。
我和他说法文英文,他听不懂,咿咿呀呀的和我用手比划着。
但我一和他说中文,他就立马会用点头或是摇头来回应我。
我把他送到了儿童救助站里,这才知道他是一对亚裔偷渡者的孩子,已经四岁了,但因为工作人员的疏忽,使他在法国街头流浪了大半个月。
了解到情况后,我把他留在了这里,和他告别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挣脱开工作人员的手向我跑来。
“爸、爸……爸爸……”
他似乎因为我是黑头发中国人的长相,而错认为我是他的父亲。
我本可以不用理会转身就走的,但我的心脏在那一刻狠狠抽疼起来,我想起了徐赭在机场含着泪向我跑来的样子。
我决定了,我要领养他。
后来等安安长大后,我与他说起当初这件事,兔崽子居然说他是故意的,他就瞅准了我多金又好骗。
这个臭小子,长着一副干净剔透的好样子,肚子里坏水可不少。
花了两周时间才将所有领养手续办好,我去接安安回来的那天,也正好收到了国内美术协会的画展邀约。
我想了想,现下法国经济不景气,艺术藏品甚少,也是时候要回国发展发展了。
但是定居国内……就有很大几率会碰见徐赭。
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真是多余担心了,都七年了,尘埃落定,也许徐赭早就忘了我。
从巴黎直飞11个小时才到国内,安安还在睡梦中就被我抱下了飞机。
现在国内正是早晨八点多钟,机场里人头攒动,广播里时不时传来播报航班信息的声音。
他被吵醒了,有些犯起床气,抓着我的衣襟就大哭起来。
我尴尬地停下脚步来低声哄他,但他越哭越大声,说不上来什么话,只会一叠声的叫我爸爸。
这时候我妈刚好打了电话过来,我只好把安安放在了地上,腾手去接电话。
他干脆就一屁股坐在我的皮鞋上,抱着我的腿继续哭。
电话里,我妈知道我今天回国,便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抽空回趟家,他和我爸都想见见小安安。
“下个月吧,”我说,“最近几周肯定很忙。”
不止是美术协会的事,我还打算把安安的国籍落下来,以后就和他在国内定居了。
我这样漫不经心地接着电话,眼神随意往机场大厅里一扫,登时就愣住了。
说来也奇怪,明明七年没见了,我还是一眼就在人群里认出了徐赭。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盯着我,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身裁剪合宜的深色西装,将他整个人的气质衬托得深沉又冷峻。
安安还在哭,周围也人声嘈杂,但我和徐赭对视上的时候,世界都好似在此刻安静了下来,我仿佛能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我不确定他是否也认出来了我,毕竟我与七年前相比,还是有点变化的,头发也长了些。
我的心止不住的狂跳,我想掉头就走,但我的脚步像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也不动。
徐赭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一手拿着两张机票,另一手提着公文包,看样子只是碰巧在机场和我遇到而已。
徐赭侧过脸不知道在和他说些什么,他就抬头看了一眼大厅屏幕。
我趁着他俩交谈的空隙,弯腰一把抱过安安,转身就往出口走去。
我走得那样急,好像有什么人会在身后追赶我一样,但实际上,徐赭再也没多看我一眼。
也许他根本就已经忘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过得很平淡,再和美协联手办了两次画展后,我就带着安安去房产中介看房子。
本来只想买套户型小一些的学区房,方便安安以后落户上学,可我的目光不自觉就被旁边一幢别墅的样板图吸引了过去。
里头的装潢设计别具特色,似乎融入了不少印象派风格,意外地很符合我的美学,想来别墅的主人也是一个品味不错的人。
于是我问中介的经理,这幢别墅挂价是多少,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平板,告诉我五千万起步。
五千万对想要买别墅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