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之末,玉壶生钱财尽散,被鸨母逐出,含泪辞别素兰。青衣作悲痛科,展扇半掩面,眸中凝着晶莹泪光,颤颤呵呵,唱罢一曲下场,退到帘下暗处。席间仍在看素兰念完宾白,紫云则侧首去看青衣,只见青衣出得了戏,摇扇浅笑,一同看歌女婀娜。鸨母逼迫素兰另嫁富商,素兰正剪发明志,诗云:「虽是欢娱止一春,料应宿世结婚姻。今朝截下青丝发,方表真心不嫁人。」紫云仍朝青衣瞥去,却见他手中扇忽地一僵。青衣未觉,黯然低眸,稍别过头去。
待第二折罢,众人纷纷打赏,又因菜肴送齐,顺便打赏厨子来。周全未懂此等礼数,不曾备些甚麽,有些慌张。紫云坐他身旁见之,桌下拍了拍他手,往周全手心塞了一颗碎银,教他送出。周全低声俯紫云耳边道:「多谢李大人,下官明日即还。」紫云只道「无妨」,教他不必记在心里。
青衣已恢复了笑颜,先谢过王尚骥,又谢席间诸人,最後还要谢一众乐伎。王尚骥与郭达正赞不绝口,青衣则道:「青衣不擅仲明戏,今儿献丑了。咱楼里有一位寒川相公,极好仲明,倘若教他来唱,定要比青衣出色。」
郭达道:「这李寒川我是见过,确实唱得非凡,模样也俊。若要与青衣比,究竟谁高谁低,还不好说。」何文斌伸手取一枚樱桃,坏笑道:「杨青衣乃是『赛八仙』之首,那李寒川连八仙亦进不得,怎麽能比?」青衣阖扇在何文斌肩上敲了敲,不许他吃,细腰宛转一掬,嵌身何文斌面前。何文斌仍提着那樱桃柄处,愣愣看去,只见青衣俯身倚在桌上,仰首引颈,唇齿含住他掌下艳亮红果,摘入口中。青衣顺势坐其膝上,吃罢樱桃,还牵何文斌手来,轻吐桃核於掌心,才嗔道:「何大人此言差矣,若是不信,当去丹景楼亲自会会才是。不然,夸得青衣也要不服。」何文斌苦笑道:「罢,算是我错,该罚我吃不得这甜果子。」遂齐哄笑。
只是紫云见得青衣方才一瞬失神,不禁想起从前楼中见他,淡雅温润,不曾想他待客之时,竟是此番风流魅惑姿态。想来蓝久宣尚且摄人心神,杨青衣为魁首,看来也善勾魂夺魄之术。
如是说说笑笑,逐渐吃醉饮饱,王尚骥唤人取来府上家酿茉莉酒,又上案鲜,供下酒用。陆续琳琅上来数十银碟的案鲜,精致小巧,有些瓜果、有些腌菜,也有些腊肉片、熏鱼干,还有梅子、橄榄、花饼,多不胜数,莫说周全,恁是紫云也看得惊了。
饱暖思淫慾,况乎有酒,再加有个杨青衣席间伺候,此时仿佛,青衣便是早前那水晶鹅,伫立席间,一颦一笑,如那酥油糜香,勾人肉慾。但他既是何文斌赠与王尚骥之礼,今夜自是不容他人染指,只好想着法子来逗弄他,又唤他饮酒,又唤他行令,越发放荡,耍起个「君不见」令来。
所谓「君不见」,以太白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为始,诗言一物或一事,若谁见过做过,当饮一杯。倘若只一人饮,当加一杯;若他人皆见过、或无人见过,则吟诗者罚三杯。
王尚骥为主人,先吟首句,则见除青衣与郭达外,皆饮了一杯。郭达本是京郊人士,不甚出奇,王尚骥诧异道:「青衣竟不曾见过黄河水。」青衣对道:「莫说黄河水,青衣生於长於京师,连这京城城门,也不曾出过。」
此言一出,众人心下暗笑。郭达想了想,以江南作了个弊,吟道:「君不见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此词咏钱塘,青衣哼笑了声,道:「先罚邝大人也。」说罢以扇端挑起杯盏,翩然开扇,稳稳接在扇面,朝茶酒递去,让他斟满,才带回邝延面前。邝延本江南钱塘人士,只好教他罚了。
随後杨如善、何文斌,则不如此,反以京中风物为题,教青衣罚了两杯,便到紫云。紫云不忍作弄青衣,便吟道:「君不见月儿弯弯照九州。」青衣一愕,身旁周全也笑道:「李大人怕不是醉了,这月儿弯弯谁不曾见过。」
紫云自顾三杯饮罢,朝青衣眨巴眼,青衣窃笑,心知紫云这是为他挡酒,也不说破。周全则吟道:「君不见考亭四书学,日月行万古。」本以为青衣不曾读过经学,谁知却见青衣一同举杯,众人一愣,忙唤周全罚酒。其後便到刘士济与邝延两个兵部官,邝延这厮是个老实人,酒席间寡言少语,此时一下子想不出甚麽来,众人不耐,教他罚一杯,便到青衣。青衣笑了笑,执起桌上一碟案鲜,吟道:「君不见橄榄扶留,可以忘忧。」
那银蝶中盛橄榄果,裹以扶留叶,这下可好,方才吃酒时,除了紫云,个个皆嚼过此果,未想青衣暗自记住,回敬紫云一局,眼下众人只好各罚一杯。此为一巡,如是几巡过後,醉意渐浓,起初尚好,後来所吟诗句越发艳邪,句句冲着青衣去。尤是到得晚些,郭达与周全醉倒,已教家丁扶去歇息,杨如善亦辞席归家去了。这郭达一走,席间更是出言放浪,青衣倒是游刃有余,奉陪到底。又是紫云回合,紫云已不知说甚是好,青衣笑吟吟拎着酒壶过来,正要罚他,不知怎地不稳,绊了一绊,紫云见状连忙伸手,妥妥接入怀里,顺手拿过酒壶置於桌上。紫云醉意朦胧,抱得软玉,不自将他腰肢按在怀里,贴着搂着揉着,勾了勾下巴,轻笑道:「美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