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白色藏於绿。青色出於蓝。白毛空惹厌。青者乐贪耽。
翌日早早,丹景楼便来了位贵客。久宣尚自用早饭,囫囵吃下个素蒸角儿,匆匆赶去正门处,原是墨东冉来了。月前银杞衣物俱被焚毁,墨东冉好心而为,新做了几套衣衫相赠,今一并送来。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青衣出堂未归,久宣如实与他说了,唤双子找银杞去。墨东冉愣了愣,问道:「他竟出堂去了?」
久宣道:「本也未想他肯去,想是高官筵席,不好不去。」青衣过夜不归,想必是陪了一宿,任人采撷,久宣见墨东冉不禁苦了眉头,知他心底难受,便与他扯些其他白话,教他莫去多想,又见墨东冉颜色稍带疲惫,问是怎了。墨东冉答道:「玉圆儿日前小病,忙着照料,两个小的也不教人安神。」久宣惊道:「他们也病了?」墨东冉苦笑道:「倒不是,只是皆两岁了,便爱闹腾。」
原来墨东冉年纪不大,除去长女玉圆儿,竟还有一对龙凤双子。长女庶出,乃侍妾所生,那双小儿女,才是正妻所出。看官且道奇怪不奇怪,墨府家大业大,少东家儿女双全,可如今墨东冉府上并无女眷,这一妻一妾,又是哪里去了?个中情由,引人遐想,此处却不宜明说。先且说回,墨东冉一人既为父亦为母,又要打理布庄,难免劳累,故而其父自杭州遣来何叔帮手,店里打点,家事始终是墨东冉独个儿Cao心。
只是招弟、开弟走去半晌,没了消息,两人等了一阵,索性唤两小厮捧着衣裳锦盒跟着,往磬院寻去。过了曲桥,遥遥听得磬院里笑语嚷嚷,久宣心下奇怪,快步走去,只见院中一窝子人围在树下,除去此处住的几个,琰璘、珋璘同在,还有宋榷,招弟、开弟这俩不成事儿的东西也在,笑得正欢。
磬院灵璧石旁不远,长了两株千瓣洒金桃,只是早已过了花期,眼下并无艳色,枝头绿叶之间却添了一抹白。久宣看去,竟是只白鸟儿,较八哥、信鸽大些,爪喙鲜黄,羽色雪白,脑有rou冠,枝头跳了一跳,竟开口唤道:「小公子!小公子!珅璘!」却见一颗石子横空飞去,久宣回头,珅璘站在远处,冷着脸骂道:「甚麽杂子玩意,吵死了。」
众人哄笑,原是珅璘恩客所赠一只了歌,遭了他厌,一早就扔将出来,本欲放飞,谁知却赖着不走。珅璘好静,嫌此鸟烦人,谁知那客人还教会牠唤「珅璘」,更是给珅璘闹心。
其他几人倒是觉着有趣,珋璘打趣道:「从来只有珅璘软硬不吃,原来当真一物降一物,今儿教这了歌难住。」珅璘白他一眼,懒得答话。墨东冉见了也笑道:「此等白羽了歌,珍稀至极,惟广东山野之间可捕。珅璘可悠着些,莫要拿牠炖了作汤羹才是。」众人这才回身看到来人,纷纷行礼见过,琰璘道:「就怕珅璘不炖,早晚也教春大王逮了去。」宋榷笑道:「教牠再唤几声,就该将大王勾引来了。」墨东冉愕然问道:「春大王是谁人?」瑜之道:「是久宣领回来一狸奴也,唤冰笋海棠春大王。」珅璘不好顶墨东冉话语,漠然转而道:「此处两株桃树只开花而不结果,也就这笨头雀儿傻得可怜,不知等个甚麽、盼个甚麽。」元之正以叶片逗鸟,接道:「回头分半个果子……」话说一半,却见宋榷扭头走了。宋榷别号「小雀儿」,遭珅璘无意间奚落一句,气结而去,珅璘看他背影,只漠然道:「我说得这丑鸟,他生个甚麽气?」说罢也自顾折回屋内,「砰」地阖上房门。
院中一时尴尬,琰璘则道:「墨老板莫要见怪,珅璘一向这般脾气。」珋璘也道:「教墨老板见笑了。」他二人与珅璘同时入楼,总归相熟一些,墨东冉微笑道:「无妨的。」
倒是招弟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走,追寻宋榷劝慰去也。久宣默然看在眼底,也不出声,只是见银杞不在,问之,开弟也耸了耸肩,瑜之道:「银儿一早便不见人,猜是去西楼寻子素了。」
说起子素,久宣沉静,昨夜赵端又来,不知怎地闹出许多动静,终是香娘出面,请走这厮,只听闻子素遭了一顿打,不知现在如何。片刻久宣回神,问墨东冉可要转去西楼,墨东冉心道青衣不在,无甚意愿过去,久宣正要唤开弟去将人唤来,却见银杞自个回来了。久宣与墨东冉随银杞进屋试衣,留四人自顾逗弄了歌,悄声问银杞子素何如,银杞红了眼眶,答道:「先生伤得厉害,又睡下了。」
久宣不忍再问,待银杞逐一试过,因着近日消瘦,墨东冉皆留了些分寸余地,衣裳稍宽松一些。待试完了,久宣送墨东冉出门,两人回到主楼,各自饿了,原来东冉亦未用饭,又难得他来一趟,久宣领他至一雅间,唤开弟取来清粥温茶,同他吃罢,品茶说话。久宣问起玉圆儿,墨东冉笑道:「她无大碍,不过是夜里着凉,昨日已然好了。」
昨日女儿病好,今日便匆匆来此,可惜仍是错过,久宣又问道:「之前听何叔说起,东冉将要归家,可有打算?」墨东冉笑容僵住,微微摇头,沉yin片刻才道:「我曾答应青衣,带他赏遍西子湖远山眉黛,同他看尽词中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说着一叹,恻然续道:「若只我一人,宁不见那山山水水。」
墨东冉低头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