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静的望着眼神阴骘的微帝,嘴角依旧是那抹淡淡的笑,“您的计谋被看穿了,我不会替您、替王兄上战场的,绝不。”
凤凰笑着木凳上站了起来,他长得实在是太过年轻,这般动作竟是有点少年人的俏皮意味。他无所谓的捋了捋衣衫,“我去送送那位,你们小俩口好好聊。”
神明终是与常人不同,明明他只是坐在那,甚至连语调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但,那淬着愤怒的杀意却瞬间溢满了这间小屋。而小屋之中的其他人,只能感受着这份肃穆的杀意,浑身僵硬。
蔺惘然突然想起了当年在西平遇见的那些流民,他们穷困潦倒、饥寒交迫。饿着肚子的父母为了生存下去,把女儿卖出去,甚至易子而食。这样凄惨又震撼的人性悲剧,每天都在那战乱频发的地方不断上演。血脉之中的牵绊,一家人之间的爱意,淡的几乎同白水一般。为了活下去,他们忍着痛苦与悲伤,把自己的孩子抛弃了。可那些流民肯定想不到,再更南边的涟梁,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有个人也像他们一样舍弃了自己的孩子,不同的是,他没有悲伤、没有无奈,从始至终他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这就是公孙琰的父亲,他锦衣玉食、大权在握,可他依旧如同那些流民一样抛弃了自己的血脉。
微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难看起来,眼底的阴郁几乎要化为实质穿眼而出。他就这么静静立在一边,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床榻上虚弱至极的公孙琰。
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雨,雨水淅淅沥沥的砸在屋檐上,有些吵闹。蔺惘然无言的坐在床榻的一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公孙琰。他一直微低着头,浅色的眸子出神的落于一点,始终没扬起什么情绪。这种感觉很古怪,这样沉默的气氛本该压抑又难受,可公孙琰做起来却不会让人有半点不适。好像,他就只是短暂的休息一会儿,那股特有的山林气息清新好闻,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静静等着。蔺惘然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他,但话到嘴边,又显得苍白起来。因为眼前的公孙琰自始至终都是静静的,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压抑,甚至是一如当年那样让人安心放松。这样的他,不需要她的任何安慰与同情。
良久,公孙琰才缓缓抬起头,对她轻轻笑了下。他没有腻歪又亲昵的牵
微帝微微皱了皱眉,他的声音没有温度,更没有任何情绪,“这样做对微朝、对百姓才……”
靠在床榻上的公孙琰不知怎么了,竟在这时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生生打断了微帝的话音。蔺惘然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他,她本以为她会看到一双淬着悲伤、愤怒的通红眼眶。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公孙琰只是微微低着头,轻咳了几声,而那双淡色的眼眸平静如同一汪没有波澜的湖水,别说是愤怒了,里面甚至没有半点的哀意。
良久,微帝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无言的离开了小屋。
他的话又轻又飘,可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的砸在蔺惘然心上。公孙琰的话说的那么坦然和无所谓,好像那被舍弃的棋子,从来都不是他一般。可蔺惘然明白了,他的无所谓源于他比自己更明白微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也许,微帝对他仍有那么仅剩的一点善意,就像方才当得知公孙琰灵力无法恢复的时候,微帝的反应是最大的,也许他也有那么一秒想过公孙琰可以靠着这么一点点灵力真正的在战场上立功。可那都不重要了,这么短短的一秒,不足以支撑公孙琰对于微帝的期待,所以他不在乎了,既然从出生起就是棋子,那被当成棋子摆布,又有什么好愤怒的呢
“你最好不要动四周得暗卫。神也不是都是良善的,偶尔杀几个人其实也不碍事。”凤凰懒懒的翘起一条腿,似笑非笑的抬头看微帝。
他用一手抵着唇角,有些艰难的顺了气,将那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压了下去。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微微扬了扬嘴角,续上了微帝的话音,“对微朝、对百姓都好。我出生起就是半人半妖,活不了多长,是师傅出现帮了我护了我,也给了我凤凰首徒的名号。因为这个,微朝百姓尊重我,无论我过的多纨绔他们都当我守护神一样。可我既然成了他们的信仰,就不能再觊觎皇位了,因为神明是干净的是纯洁的,他们信奉凤凰尊重我的时候,就决定了,信仰是不能和权力挂钩的。所以能承微朝帝位的只有王兄,卫后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看不破,可你却非常明白,因为这一切正合你的心意。不用担心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继位,而这怪物还能给你凝聚大量的信仰之力。可唯一的问题是,我这个假神死的太早了。你没想到卫后会愚蠢到给熹皇报消息,让我差点死在熹朝。如果我死了,师傅不会留在微朝,那些百姓也会觉得神明不在庇佑他们了。到头来他们会把过错归结于帝王身上,可你多冤啊所以你想着,不如让我死在战场上,惨烈的牺牲才是神明的归宿,百姓觉得我是为了保护他们才死的,他们才会继续相信凤凰涅槃,会一直在冥冥中保佑他们。这样,民心稳住了,朝局稳住了,而皇位也后继有人了,只有这样你才能将心思扑在战事上,才能同熹皇斗计。这样确实是最好,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