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漠终究是大漠,一望无际,也不知戮峫究竟想把他们送到哪儿去,足足恍惚了半炷香的功夫,他们也没被“送”出去。还未等他们理清头绪,怪异的嚎啕声便突然插入急促的风声,让人生出些隐隐的不安来。她刚想细细问问身后的沈季淞,便觉天旋地转,手脚发软的向下摔去。他们倏然砸在地上,卷起的沙石在一瞬散开,四周立刻便被飞起的黄沙包围,扬起了一层迷雾。
蔺惘然有些难受的压着嗓子,很是费力的咳出了喉咙里的黄沙。饶是身下垫着柔软的沙,刚才那一下也摔得不轻。她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一边费力的呛咳,一边眯着眼睛透过扬起的沙雾看挡在他们前面的戮峫。
这传言中的金瞳狼王她在龙王谷只见过寥寥几面,且那时他隐去了这双过于显眼的瞳仁,加之整个人有些清瘦,所以并没有一方妖王的肃杀之气。而如今的戮峫同当年的黑衣少年截然不同,一双金色的眼瞳很是摄人,宽大松散的黑袍彻底隐去了他有些清瘦的身板。他明明比沈季淞矮上些许,但如今站在前面,却有种特别的士气。似乎他与西平山早已融合在一起,他向前巍然一站,便如同一座大山挡在前面,万夫莫开。
只是戮峫眼下的状况并不太好,他方才摔下时便呛出了一口血。只是鲜红的血ye没入了黑袍之中,叫人无法看清。他耳廓之中流出的红血已经顺着清瘦的肩颈滑了下去,长长的两条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骇人。想来那蚀心珠对他的影响其实并不小,只是凭着妖王强劲的妖力强行下压罢了。
周围的沙地中窜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密密麻麻的包裹在了周围,将他们三个死死围在中间。这些妖物并不是狼窝里爬出的妖,多是在整个西平大漠生活的散妖,只是如今受蚀心珠影响而围堵过来。虽说他们已经跑出很远,也早已瞧不见天空中悬挂着的蚀心珠,可如今的天穹依旧一片血红。丝线一般的暗红色灵力黏在他们身后,顺着血色的苍穹一点点向着戮峫的方向冲去。
沈季淞微微皱了皱眉,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可不待他深究下去,四周围来的妖就发狂一般的朝他们扑了过来。饶是他和蔺惘然再强劲,面对着铺天盖地的攻击也有些招架不住,加之戮峫方才的嘱咐,弄得他们两个有些束手束脚。他心里一直有个冲动,那股暴戾之气被他强压在心中,在这数百妖物的咆哮之中蠢蠢欲动。这两年,他每当闭眼便能想起,当年回虚臾门时所见的遍地尸骸。
那时他还傻傻的信着心存善意便能得善果。他依稀还记得下山之前,戮峫还曾笑嘻嘻的叫他多打几只野鸡回来。可当他重回门中,满地的同门尸体便打破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当日之景,说是血流漂杵也不为过。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心脏,死去的同门尸体一个叠着一个,宛若尸山落于眼前。且皆是肢体不全,多为拦腰斩断。他不是个心肠硬的,见到这般情景,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眼前亦是一片酸涩。
他那最小的师妹强撑着一口气,拖着长长的一段血痕,爬到他脚边,气息奄奄的同他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带回来的那个黑衣少年。小师妹被截断的下半截身子落在几米远的地方,鲜红的血迹仍旧不断地从那断口中溢出。而她凭着最后一口气告知他这灭门血仇之后便断了气,了无生息的趴伏在地上。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带着所剩不多的门人,一点点拼完同门的尸体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顶着莫大的哀恸,仔仔细细的勘验了一番他们身上的伤痕。那些个触目惊心的伤痕多为一击毙命,且武器恐为软鞭一类。有如此本事,又灵力滔天的狼妖,他压根都不用去猜。什么黑衣少年,什么存着善意的妖,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美梦。最后害人害己,不得善果。
他真的很想问问戮峫,那些同门,都同他曾说过话,抢过饭,说不定还曾与他一起嬉闹过,如此这般他怎么舍得动手?
当日杀他虚臾门人之时,戮峫可有半点心慈手软,如今怎能堂而皇之说他的妖众无辜?他的门人便不无辜吗?
思及此,沈季淞眼角有些微红,他深深的看了眼戮峫,将那在心底压了许久的愤恨全数淬入眼眶之中。他手下不再留力,灵力爆长,在他的暴戾之气下越发汹涌。这些散妖并不是受过训练的妖军,妖力也参差不齐,既然他杀招已出,自然是有去无回。
他也不知怎么了,就这么怔怔的挥着长剑,无所顾忌的引出剑气。那无形的剑气带着利刃,生生劈散出去,将围上来的散妖拦腰斩断。他像是魔怔了一半,剑意之中杀气立现,拦腰劈断似乎成了什么咒术,让他可以抛开先前的天真想法在这儿处杀个痛快。恍惚之中,他似乎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要”。那声音太过熟悉,可沈季淞却没觉出半点暖意,反而只觉浑身皆被浸泡在寒潭中一般,冰冷麻木。
蔺惘然不便掺和他们的恩怨,只能以旁观者的角度立在一边。她对这些散妖没有那么大的恨意,而且在这混乱的情况下,她也担心激怒背后Cao纵之人,是故并未下死手。冰霜剑法自有游离之态,加上散妖虽多但妖力并不强,她还能勉强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