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把人背到杨烨自己的小别院里,屋里的摆设还是许久之前杨烨在家时的样子,除了下人来打扫,没人动过。
段山雪帮杨琼把杨烨放到床里,杨琼没再看段山雪,段山雪也不作声,只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杨烨。
这时候,外头又匆匆走进来两个人,身量挺直,浓眉紧拧,神色如出一辙,是杨父和杨仪。
这个时辰杨仪已经歇下了,但忽然听到小厮急惶来报,说三公子病了,就躺在大门外。杨仪着实惊心,赶忙起床穿衣,担心杨烨是生了什么重病,又去通知了杨父。
刚踏进卧室,杨仪一眼便看到侧身站在床边的段山雪,灰布外衫身量纤长,乌发半挽披在背后,肤色奇白,侧脸姣美。
想来这就是迷惑了杨烨的那个ji子了,杨仪暗道,怪不得杨烨如此疯魔,这人竟长的妖里妖气,不辨男女。
段山雪转头看向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两个人,前头的发有微白,紧跟其后的约摸比杨烨要长六七岁左右,他猜测着,这两人应该就是杨烨的父亲和大哥了。
段山雪先作揖行礼,刚欲开口问好便被杨父冷声打断。
“生病了便知道找家里来,”杨父看着床上昏迷的杨烨,话里有话道:“平日便只知索要钱财,果真是不知廉耻的东西!”
段山雪抿紧嘴,又看向杨仪,但杨仪看到他的正脸后,神色更加鄙夷憎恶,紧接着就扭过头,仿佛连余光里看到他都会脏了眼睛。
段山雪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了,便低下头,站在床边的角落里,默默盼着郎中快些来。
杨父还在对着昏沉中的杨烨冷声斥骂,要“把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扔出去”,杨琼在一旁劝着,为杨烨说情。可这父子的字字句句,却都是在说给段山雪听。
不一会儿,小厮带着个老者进来了,杨家父子顿住声,撤开床边,让老郎中为杨烨诊病。
一番望闻问切,老郎中的说法与段山雪之前请的那个老先生所说不差,对症入药便可无虞。
杨家父子三人似是松了口气,不过杨父和杨仪的面色倒依旧严厉。
杨琼吩咐小厮把老郎中送出去,再去按方子把药煎来。杨父和杨仪站在床头又看了看杨烨,然后便气哄哄的甩袖走了,只有杨琼留下来。
卧室里很静,杨琼坐在床边,段山雪站在一旁,两人都在低头看着杨烨。
少顷后,杨琼沉声开了口,“我三弟自小温文良善,在家中虽不是多么备受疼爱,却也不曾受过苦。”他给杨烨掖了掖被角,也没抬头,继续道:“杨家的三公子,俊雅卓然,本该是美满无忧的一生,娶妻生子,儿孙满堂。”说到这,他终于抬头看向段山雪,“可你看看他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段山雪始终低着头,只看着杨烨,不出声,但袖子里紧握成拳的手却隐隐发抖。
“堂堂的三公子,竟然沦落为风城里最大的笑话。”杨琼盯着段山雪,语气平静,听着却似咬牙切齿,“他在做苦工是不是?给酒楼送菜,给坊间送货,终日奔波劳苦,病倒了竟然连药都吃不上!”
段山雪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咬着腮rou,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杨琼越说越恼,恨声问:“我三弟费尽周折把你赎出来了,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段山雪这才抬眼看向杨琼,对视着杨琼愤恨厌恶的目光,指甲扣进了手心,紧抿的嘴里血腥味更浓。
片刻后,段山雪又垂下眼,只盯着床上的杨烨。
杨琼叹了口气,像是有几分无奈,“他若是不悔改,我父亲是不会原谅他的。”杨琼站起身,缓步朝门口走,“你要是当真有良心,就别再缠着他,”推开门,杨琼走出去,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害我三弟一辈子。”
屋里算是彻底静下来了,段山雪动了动僵直的腿,坐到床沿上,仔仔细细的瞧着杨烨。
杨琼说的没错,杨烨的确是俊雅卓然,也许是身体疼痛,杨烨在昏沉中眉毛也微拧着,唇角紧绷,一看这人就是个倔脾气的。
段山雪弯起嘴角笑了笑,俯下身,颤颤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杨烨的脸颊和眉眼。
门外突然当当当敲了三声,是小厮送药来了。
段山雪接过药碗,让小厮回去歇着,他喂杨烨吃药就行了。
药汤闻着就很苦,段山雪用小匙拨了拨,又吹了吹,先抱起杨烨的上身,让人靠在他怀里,然后便一勺一勺的喂药,动作很温柔,像杨烨照顾他时一样。
杨烨几乎要完全昏厥过去了,吞咽都有些费劲,药汤洒了一点,段山雪喂完药又把人小心的放下,挽着袖口给杨烨轻轻的擦拭下颌和脖颈处的药ye。
这会儿约摸快到子时了,整个杨府都悄无声息。
段山雪坐在床沿上,俯下身,还像方才一样,仔仔细细的盯着杨烨瞧,像是要把每一处纹理,甚至每一根睫毛都瞧清楚。
良久,段山雪又把杨烨的手从被子里拉出来,轻轻抚摸着杨烨手掌处的茧,还不算厚,却很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