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然初中时期,成绩始终稳居年级第一,性格有些孤僻,不喜言笑。
初二下半年,他在朝夕相处中喜欢上了他的女同桌,一个很文静的女生,说话时声音清脆甜美,性格温温软软,仿佛四月的山涧桃花。
那姑娘一次又一次礼貌而又坚定拒绝了他的求爱,某一天,他在课堂上用锐利的削笔刀割伤了心爱女孩的手腕,幸而被老师发现,抢救及时,否则差点就闹出了人命。
贺然的母亲何静华也是他的初中班主任,授课化学,绰号是灭绝师太,曾经令无数个调皮捣蛋的学生闻风丧胆。
彼时何静华因教书成绩优异,离教导主任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却因为儿子惹的祸事不得不引咎辞职。在贺然的父亲花了一大笔钱平息了闹事之后,何静华带着贺然离开市区中学,去了一座离家稍远的小镇上教书。
贺然跟着母亲来到了沈文杰任职的初中,因是教师子女,与沈桐舟同班,住在教师宿舍里。
何静华送了一些心意十足却并不昂贵的礼物给了校长夫人,把自己儿子形容的乖顺秉正,以贺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缘故,委托沈校长将贺然的座位安排在一起,让沈桐舟多多关照一些。
何静华还特意嘱咐贺然多与沈桐舟亲近一些,人家是校长的儿子,母亲又是大学教授,前途不可估量。贺然对母亲的话嗤之以鼻,他讨厌傲慢纨绔的沈桐舟,瞧不起何静华的趋炎附势。
更让他觉得尤为不公的是,分明是相似的家世背景,父母都是正经严肃的教育工作者,一样被压抑着少年天性,一样被寄予重如泰山的厚望,沈桐舟可以活得像太阳一样明媚耀眼,而他却只能过得如阴沟里的淤泥一般腐烂发臭。
在新学校的初三年级第一次月考,贺然以为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拿第一名,却在回到宿舍时看到了母亲手里久违的戒尺。
那天他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跪了两个小时,膝盖发麻,平生第一次,体会到落于人后的不甘滋味。
陆知寒考了第一名,回到家里,只有年迈的奶奶一人在家,为她煮了一碗鸡蛋面。父亲带着母亲去了城里打工治病,杳无音讯。
她和沈桐舟从小一起长大,沈校长受已经此辞世的沈老太爷之托,对她格外关照,常以资金援助,陆知寒总会认真地拒绝他的资助:我爸妈一切都好。
沈桐舟从万年第二落到万年第三,关教授打来电话质问儿子怎么这么不成器,沈校长护崽心切,哄媳妇哄了一晚上,沈桐舟毫发无损。
第二天早上他一如既往,起得很早很早,跟父亲说去教室背书,趁着四下无人,在陆知寒的课桌上偷偷放了温热的牛奶和面包。
因她不爱吃早餐,每每强忍胃疼。
由于这次考试,贺然的目光穿过了沈桐舟,看到了那个坐在他左侧的,安静沉郁的陆知寒。她使他想起了那个被他划伤的女孩子,不,她比那个女生还要漂亮,还要安静。
贺然观察到,陆知寒对所有人都是不温不火的礼貌疏离,唯有在沈桐舟面前,会嬉笑怒骂,有了丰富的表情,像一个正常的十五岁少女。
陆知寒和沈桐舟对视时,会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绯红笑意。
长而卷翘的黑睫下面,一双澄澈如晶石般的墨黑眼眸总是定格在少年的脸上,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尘世风景都被她视而不见,这世上唯有沈桐舟而已。
而沈桐舟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回应过少女的感情,贺然以为陆知寒是一厢情愿,不禁在心里可怜起了她。漂亮又如何,成绩好又如何,还不是满厢少女心事错付了人。
真可笑。
他后来才知道,沈桐舟在自己面前刻意不搭理陆知寒,是因为他的母亲是老师,而沈桐舟的父亲是校长的缘故。
因人言可畏,他疏远她,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而实际上,两人早就已经有了格外亲密的儿时光景,沈桐舟早已经把陆知寒当成未来的妻子来对待。两个人约定好了上同一所高中,等逃离了父亲的威严,便将这段关系大大方方地公之于众。
在贺然对陆知寒处处留心的那段时间里,他的母亲何静华也里里外外把陆知寒研究了个透。
一开始她只是想弄清楚,这个成绩始终凌驾在她儿子之上的女孩子,究竟生于什么样的家庭,受过什么样的家教,才会生得如此优秀,如此令人嫉妒。
在打探到陆知寒的家庭状况之后,何静华先是大吃一惊,后是对这个女学生同情不已。
再然后,每每在教师宿舍公然训斥贺然的话就变成了:陆知寒母亲是个精神病,从小没吃过一顿饱饭,人家都能这么勤勉好学,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家庭条件,还处处学不过人家。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学校都知道了陆知寒的家门不幸。或明地,或暗地,感叹她小小年纪,生活竟过得如此艰辛。
那个倨傲的少女花了三年紧紧拽住的最后一点自尊和骄傲,就这样被一群爱听闲话的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