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将芷澜扶起身,她什么都没有说。这次西凤帝将此事交给她来办,一则是两人间的宿怨,二则也是在试探她对司夜离的感情,是否会牵绊她的情绪。身为西凤的公主,与敌国的质子之间若是还有感情在的话,她这个公主于西凤来说就太危险了,迟早会为了个男人而出卖自己的国家。这是她身为西凤公主的第一课,她必须要做好,也不得不这么做,有那么多双眼都在看着她,否则她将来的路必不会好走。身在皇室就要遵守皇室的法则,她既然无从选择出生,那就自当做好这个公主,他们都要为了自己的身份做不得已的事,就像他所做必也有他的理由。阿月现在好像能理解他了,可理解又如何,他们注定是敌对的。
阿离,如果我用你为自己铺路,你是否会觉得我更卑鄙呢?
阿月闭了闭眼,似是不想再看到血腥场面,起身命令道:“杀了他吧。”在春花烂漫的六月即将走入尾声,她爱过的人即将离她而去,她的情爱也终将终结在这场春光中。一切都像是场梦,梦中繁花似锦,浩瀚山河尤在,笑声依旧,涛涛浪声、脉脉黄沙,端得是一片大好风华。梦醒,山河故人似一场裂帛,繁华锦绣欲碎,铮铮切切嘈杂声,粉饰了一地。
阿月提起的脚步不再坚定,她抬手止住身后跟随的芷澜。此刻她只想一个人走走。她在烈日春光下看到了自己悲戚的脸,她想哭,也该哭的,然而脸上是一片冰凉干涸。就像她逐渐冰冷冰封的心,在看透了世事的苍凉后,已不再对一切抱有希望。她曾经以为她是能脱离这些重新来过的,可她后来明白她越是想逃离越是要被卷到世事纷争中去,而她既然无法逃离自己的命运,何不坦然去面对接受。那样她的内心也能好过些,不必再与理智拉扯,经常痛不欲生。
阿月既然留下这句话,刽子手也不再弄得满地都是血,他们看着忍痛的司夜离,他的眉眼已经模糊,疼痛使他意志不再清醒,但他还是一声都不吭,好似那些疼根本就不是在他身上,而他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司相,永远都是在世人面前高高在上,哪怕是去赴死,也是从容淡然的。
刽子手挥起大刀砍向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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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阿月是怎么回到皇宫的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在浑浑噩噩中感觉到自己像是又走回到了荒芜沙漠中,她被困在沙漠中走不出来,就连豢养的骆驼都丢了,她想极力的攀住一点能让她赖以活下去的东西,然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看着荒芜的自己渐渐被黑暗埋没。
她觉得她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很好,但她实则并没像想象中那么好。尤其是她在听侍卫前来禀报说司夜离一案进展后,她就徒手捏碎了一只瓷杯。彼时杯中还有宫女刚斟好的滚烫茶水,侍卫在底下诉说道:“司夜离尸首已被他的暗卫敛回,公主还要进一步对他们追踪吗?”他正在询问她的意见。
她装作漫不经心道:“不用,你且去回禀父皇,接下来是否要查抄的事但凭他做主。”就在将侍卫打发走后,那只瓷杯就碎裂在她手中,她像是不知疼痛般若无其事的不做处理。那是旁人无法看出的反常,却明明白白告诉着她,司夜离的死她并非无动于衷。当他们终于两清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活着的人并没那么好受。她可以假装都没发生过,她也可以假装没爱过,然而就算是再假装都无法抹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实。无论美好、苦痛都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阿月病了。就在司夜离被问斩之后的第二日,她从床上一病不起,这件事被瞒着西凤帝和整个皇宫,否则又要被人胡乱猜测。清月宫中的宫女被下了死令不得喧太医,更不得将她生病的事传出。从前她还能找晚晚来给自己看病,但现在从晚晚变成沈暮娩后阿月就与她决裂了,她想派人去找荀子墨的,但又怕杜丽娘担心她的病情,司夜离的事对荀子墨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能否肯为她来诊治还是个未知数,还是不要惊动他们的好。抱着这种心态,她在寝宫中躺了好几日,起初只以为是受了风寒,将就着找了些治风寒的方子来熬。后来吃了非但没什么效果,病情反而加重了。宫女们很担心,她却隐隐觉得是因为未能彻底去除的寒毒,只是寒毒若是催发不该是像风寒的症状,或许是两者参杂在一起来势凶猛所致。
这些天清月宫中愁云惨雾的,不止是她病重,就连芷澜的情绪都一直低落不好,她想问她缘由她也不愿说。阿月猜是她在对司夜离之死的伤心,她心中必然觉得她是无情的,至少从她的反应来看没有一点为了此事伤心难过的情绪,她甚至都怀疑她是否真的爱过那个人。否则怎能那么冷漠的无动于衷呢?
芷澜只是不懂,有些伤是伤在心底的,不发出来并不代表不会痛。他们或许觉得她绝情,但她是兰若公主,她还活着,就要为活着走好每一步路,即使满心沧夷,依旧还是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活下去。受过的伤,痛过的心,如果是为了磨炼她的意志,那么她将更加坚韧。
芷澜从殿外扣门小声道:“小姐,杜丽娘求见。”
正想着她就来了,到是想见她,可她这副样子去见总归会让她担心。阿月爬起身特意整理了下妆容,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