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牲口。
太后被人押着双臂,想要往铡刀边来,但挣脱不得。她眼睁睁地看着恭亲王尸首异处,喉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悲鸣,两眼一翻白,昏倒在地。
洛坎甚至没有回头看她,就叫人把恭长老的首级收好,去悬挂至城门之下,要洛涯子民看看,反贼的下场。
城墙上有一滩血迹,随着年份推移,早已风化干涸,与墙融为一体,变成了一道深黑的印记。
洛涯城门几经翻修,独独此地被洛坎留着,言不准妄动。如今,恭长老的头就挂在这道痕迹的旁边,洛坎站在城楼下,望着那道印记,久久不曾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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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白天发生的事,沈巽可谓一概不知。他没目睹那场杀戮,所闻皆是出自泗沄之口。
泗沄眼下正坐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就和他们在天境那般,点一根蜡烛,聊着夜话。
“太医说,太后受了刺激,现在还没有醒来,恐怕醒来后也会丧失神志。”泗沄道:“我想,这便是主人想要的。”
死是解脱,活受罪才最难熬。
沈巽深知这个理,却没有说出口。他盯着泗沄,愁绪汇聚于眼底,让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蒙上了阴翳: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泗沄一怔,似乎没有料到他在听完自己口中的故事后竟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然而很遗憾,她并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沈巽深深地注视着她,半晌后,又敛目,低着头泛起一个苦涩的微笑:“罢了,不提也罢。”
泗沄眼底同样闪过一抹悲戚,可惜对方低下了头,并未能察觉:“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是关于洛坎的。不知道你能不能说。”
泗沄握紧手中青花盏,移开目光:“主人从不与我说他的事,可能你要的答案,我也无法给你。不过……只要是你想问,我会竭尽所能解答的。”
沈巽点了点头,思索后说:“在木安草场时,我曾和洛坎遭遇雷暴,他那时的表现异常……奇怪,就像是见到了自己十分害怕的东西,变得犹为狂躁,我在想,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泗沄闻言皱起眉头,继而在沈巽探求的目光中摇了摇头:“你说的关于主人在雨天露出的异状,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怎么会?”沈巽不自觉收紧了拳头:“你不是他的贴身死侍吗?”
泗沄又是缓缓摇头,望着窗外月光:“主人并不信我。不,准确来说,他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我是他最忠心的奴仆。”
沈巽想起那日雨夜,洛坎与自己被困洞中,他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字一句告诉自己——“我不仅欺骗自己,我还欺骗所有人。我不信任旁人,更不信任神明。”
沈巽揉了揉太阳穴,保持沉默。
泗沄没看出他重重心事,继续道:“洛涯少雨,雷暴天更是不常见,多在夏季。坎君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让观星师看好天象,若往后几日有雨便取消行程,独自一人留在房中,并要我带着人护卫在外。至于坎君在房中干了什么,我们则毫不知情。不过主人曾说过,绝对不可以让他在有外人的情况下遇上雷暴天,否则会坏了大事。所以那日我们本来是第二日等坎君发了信号再去寻你们,孰料竟遇上那样的事。”
沈巽听完她一席话,却还是不语,只是满腹心事写在了脸上。
泗沄观他脸色多变,又怎会不知他是在为洛坎忧心。而这本该意味着他已陷入圈套之中的好事,却令泗沄一阵心绞。
“沈巽。”
泗沄唤他。
沈巽愣住——自从二人重逢后,泗沄便再未用过这个称呼,当这两个字眼再从她口中说出时,沈巽却觉得并不陌生。
眼前的人好似又变回了从前在天境时,会为自己笑,会为自己哭的泗沄,而非洛坎坐下杀人不眨眼的死侍。
泗沄抿了抿唇,只告知他四字:“别陷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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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三炷,一炷祭天,一炷祭亡魂,一炷祭过往。
城墙边放了个香案,香案上呈着桃和糕点,以及插了三炷香的香炉。
白衣男人孤身坐在树下,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下。
他举杯,不知是邀明月还是谁人,继而冲着虚空露出一个笑容,倾杯倒酒。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他衣袂飞扬,似仙人乘风而来,却忘了归路。风卷月色而来,洒落一地清辉,但不足以唤醒他眼中清明:“无人为你歌,我来——”
洛坎摔了酒杯,取下了挂在腰间的折扇,与月色共舞: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