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路线图上只绕了一圈,甚至没有进来过的城镇的育幼院资料库里,找到了严允。
看见照片时严夫人哭了许久,在不眠不休赶来後亲眼得见已经长成俊秀少年的儿子,更是除了流泪以外什麽也做不了。陪伴在侧的严先生虽然没哭,但一双鹰目也是泪光隐隐。
严允坐在徐莳清旁的椅子上,听完了眼前这对中年夫妻故事的来龙去脉。他看看和自己长相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恍然间不敢相信原来自己是有家的。
原来他的父母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他,原来他们这麽多年来都在找自己,原来除了徐莳清还有人这麽在乎他。
似乎打定主意在没将严允带回去前不会离开这座小镇,严先生留下了联络方式,带着依依不舍的妻子告辞,说一时间说了那麽多,得让孩子消化一下,他们明日再来拜访。
慎重地将名片收下,严家夫妻离开後,徐莳清将那张小纸片递给严允:「阿允。」
垂首不知在想着什麽的少年抬头看他,目光迷惘错综。
徐莳清对他笑,不知是不是严允的幻觉,他总觉得青年的笑似乎有些勉强:「太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严允没有接过名片,站起身,看看外面的天色,严家夫妇急着见儿子,选在刚抵达此处的晚间直接来了育幼院,现在时间不早了,其他孩子们早在吃完晚餐後就乖乖刷了牙上床睡觉,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蛙鸣替这夏日夜晚带来生气。
「走吧,到散步时间了。」他没有回答徐莳清的那句话,而是难得地主动提起维持了三年的约定。
徐莳清和他并肩走着,平时总是絮叨数着孩子们今天发生了哪些事的青年异常安静,让严允不由得停下脚步凝视他:「干什麽?今天不抱怨小茗太顽皮了?」
被盯着的青年也不走了,站在原地,短袖衬衫下的手臂瘦削白皙,但线条流畅,是长年笑着抱起撒娇的孩子们,和对院内所有事务亲力亲为锻链出来的。
「阿允什麽时候要走?」徐莳清听见自己问,他以为自己说的很大声,可其实一字一句都被暧昧地含在唇齿间,若不是严允靠他很近又屏息倾听,这句话可能会就此消散在夏日的夜风里。
严允听清了他的话,沉默片刻:「不知道。」
他还没能调适过来――将自己当成被遗弃者自处了十几年,要在几个小时内转换位置,对他这个年纪而言还是太难了,况且严家夫妇虽是他的父母,可现在三人还远谈不上熟悉,严允势必得花上些时间适应。
「阿允不是收到了A大和H大的录取通知吗?」徐莳清看着自己的鞋尖,棕色的皮鞋半旧不新,是他当年为了应徵院长时买的,一路穿到了现在。
当时还簇新的鞋随着岁月染上了尘埃,就像严允也已经从初见时眼神冷漠的半大少年成了一个高他一头的准大学生。
严允大概猜到了他要说什麽,定定地看着他。
「所以呢?」
A大和H大都是好学校,其中又以後者更好一点。严允的分数正好比本市的A大高一些,而较位於南方的H大差一些。他当时本来没抱希望,只是因为志愿还有空缺,就按照老师的建议填了上去,没想到今年分数线普遍比去年低,他竟然两间都正取上了。
录取是录取了,可严允心里还是偏向去A大的――原因无他,A大就在不远处,他每天下课还能回来育幼院和徐莳清散散步再回学校宿舍;H大虽然在南方的大城市,业内评价也比A大高些,但光是坐车单程就要五小时,那样的话他肯定是没办法天天回来了,考虑到车费,说不定只能一两个月回A市一趟。
他没法想像一两个月都见不到眼前这个只对他露出个发旋和後颈,全然看不见表情的青年会是什麽感觉。
「严先生他们住的地方离H大很近吧,这样你正好方便上学。」徐莳清还是看着地上,彷佛那里有什麽值得再三回味的东西:「再两周就是报到截止日,对吗?这几天准备一下,跟着严先生他们回去,早点习惯南方的气候也好――」
「徐莳清。」严允出声了,用的是很久没出现过的冷硬语气。
青年还是低着头,没有应声,也没有因为他的凶而抬起小而圆的头颅。
「你看着我。」届满十八岁,正处在少年和成人模糊分际的严允加重了声音,像是威吓,又像请求:「把脸抬起来。」
徐莳清顿了顿,不情不愿地扬起了脸。
那对形状弯弯的,平日总是带着笑,像片叶子的眼此刻泛着红,鼻尖也有些粉色。
早就知道他肯定是边说边想哭的少年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把眼尾将落未落的眼泪揩去,语调冷淡:「哭什麽。我又没说我要去H大。」
逞强被拆穿的人别过脸:「H大比A大好。」
「对,H大是排名第一,但A大也没差到哪去,也在前五里。」严允把他的脸扳回来,继续替他擦泪:「我去H大的话就只能一两个月回育幼院一趟,你是想偷懒,不愿意陪我散步才叫我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