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山深处,有座古老的庄园。今晚的夜幕似是还没有降临太长时间,它却已过早地隐匿进了黑暗之中,仅留顶层最北面的那个房间灯火浮华,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再过几分钟就是十二点了,女巫们围聚在琼的床边,垂目无言。夜空之下枯枝嶙峋,那只通身雪白的猫头鹰焦急地啄着窗户。一位女巫默默叹了口气,开窗将它抱进来。
“和你的小主人告个别。”她轻声呢喃。
有几位听不得这个,捂着嘴巴抽泣起来。其实女巫集会的每个成员都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打从出生开始,这位拥有“至臻”血统的孩子就注定活不过十六岁。但大家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是她们共同的女儿,谁又能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琼的双手搭在胸前,肌肤苍白到透明。她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却依旧平和地微笑着,试图安抚每一位女巫的心。
血脉珍奇绝非好事。尽管寻常巫女穷尽一生都难以突破的瓶颈,琼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就能突破,但是盛极必衰,就连世界法则都嫉妒这样的天之骄子,所以千年出不了一位“至臻女巫”,难得诞生了也活不过大好年华。
从活蹦乱跳到油尽灯枯,仅仅度过了一天。这是世界上最难缠的诅咒。
午夜的钟声响起,琼在那一瞬间脱离了极致疼痛,感觉自己轻轻飘了起来。
“这世上不会再有更残忍的事了……呜呜……”
“琼……我的琼啊……”
耳边哭声逐渐模糊,持续上升的失重感反倒越来越清晰,犹如炊烟悠悠钻出屋檐,穿过云层,最终在一个不太对劲的节点到达了顶。
“嗯?这是什么姿势,超人冲向宇宙嚒?”
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打断了琼高举手臂的飞升。她疑惑地睁开双眼,却见茫茫云海中有张硕大华贵的宝座,上面坐着一个手握权杖的女人。
对方姿态万千,瞳仁赤红,发尾燃烧着火焰,和古书里记载的那位十分相像。
“......先祖卡蒂薇?!”
“没错,孩子,很高兴你们这代人还能记得我。”女人站起身,婀娜地踏着云朵走到近前,在看清琼的容貌后吃了一惊,“哇,是东方人?东方的女巫可不多见呐。”
琼花了几秒钟时间来消化眼前的状况。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遇到了危险,却也不敢表现得没有礼貌,于是简短解释道:“在您那个年代或许是这样。但现在,女巫的圈子已经非常国际化了,人种分布均衡。”
这话没有半点夸张。不说别的,就拿她的恩师梅来讲,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上海女巫。加入女巫集会后,梅来到了美国,移居多年,老太太英语依旧说不好,每次和琼讲话都带着浓重的家乡口音──“琼妮啊,过来过来,咒语待会再背!哦哟,脸上长肉了嘛,最近总算晓得好好吃饭了是伐!”
“时代在进步啊……”
卡蒂薇随口感叹一句,似乎并没有非常在意,接着两手一拍,将话题拉回正轨,“不说这些了。想必你也很困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吧?”
琼:“是啊,为什么呢?难道死后世界也有女巫集会,您要送我去那里继续深造?”
卡蒂薇皱起鼻子,嫌弃地挥了挥手:“噗,得了吧,死后咱们就解放了!世界法则不允许强大的女巫现世,让我脉不得善终,死后咱们也就不归它管束了。走,我送你到别的世界逍遥去。”
说完,她举起权杖开始在半空画咒文,蓝色的光线在空中凝结,渐渐扩大延展,最终形成了一扇两米多高的拱形大门。
“啊这……”琼被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得有些晕乎,心中又难免忐忑,“非常感谢。但是,我去别的世界不会继续遭天谴吗?”
“不会了,亲爱的。咱们半点坏事没干,却个个不得好死,这种垃圾人生不需要再经历第二次。老娘如今混成了位面之神,谁都别想拦着我开后门!”
见小姑娘面露震撼,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卡蒂薇一把拽住对方衣领,开门将她扔了进去:“大门即将关闭了,赶紧上路吧,祝你好运。”
“……?!”
一阵天旋地转,即便只是灵魂,也被折腾出了胃部翻涌的晕眩感。
重新感知到自己的重量时,灵台登时一清,琼发现肚子上盖着一层厚重的棉被,耳边尽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又是哭声,难道回去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哎哟妈呀……醒了!大小姐醒了!”
“佛祖显灵!那庸医还说小姐没了气,咱快去重找一位!”
“快,把好消息通知给老爷!”
……
余下的声音她没能细听,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了脑海。
瞧见自家姑娘一副头疼的模样扶额呻吟,柳夫人擦了擦眼泪,抬手命令下人噤声,然后轻声问道:“音儿,头很疼嚒?”
记忆汇入所带来的冲击方一消停,刚好听清了这温婉的声音,琼怔然转头。视野有些模糊,隐约能看出一个头插钗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