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目冷骨的青年眼底漾开柔和的笑意,亦是缓缓融进了无声无息的春风之中,随风四处飘散开来。
公孙琰有些出神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站着的白胡子老先生,对这鸡飞狗跳的情况多了几分恍惚感。他像是隐隐明白了,身边这个姑娘,为什么生的一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心性了。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古人诚不欺他也。
她突然有些感叹,这缘字究竟是该有多妙。才能从两百年前开始,织起这么一张命运的大网。这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所有人都套在其中,将他们推于如今的境地。
老家人颤了颤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如是道。
“你小子别以为我是你老祖宗,就可以不给我聘礼!!!!”
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余光瞥见了旁边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姑娘。他已经许久未曾在蔺惘然身上瞧见这么生动的情绪,那青衣的姑娘就像是头炸了毛的小动物,捧着额头就窜到了老人家的身侧,一老一小叽叽喳喳的吵个不休。直到这时,他才从这劫后余生一般的一月之中,品出了些许未来可盼的意味来。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他想。
别看蔺女侠平时闷葫芦似的,一朵高岭之花俾睨众生,和她师傅吵起来,根本是没完没了。她围着白胡子老先生吵了许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如今当务之急,该是融合公孙琰体内的两股灵力,让他可以真正的灵力运用自如。她轻轻咳了两声,把满溢的欣喜重新压回胸腔之中,复又拿手蹭了蹭衣摆,状似不经意的来了一句,“我替你们在外面守着。”
恩负义,蚀心珠自然不会救活我的夫人。我一怒之下,便兀自将蚀心珠夺了过来,据为己有。后来,南北交战,北边帝王散布传言说是我逼宫盛安,将帝王逼至东海河畔,帝王受应龙所救才保下一命。我们都知道,这是北边的帝王想借应龙的吉名,这才扭曲了事实,但恐怕是由于我的过失,龙族并未反驳这般谣言,反而是默认了。想来,让我背上这欺君弑君的骂名,便是对我的惩罚吧……有些时候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能力滔天的应龙当时不来寻我要回蚀心珠,或是直接杀了我如今在看,恐怕是他那日便遇见了这两百年后的天下之乱,我负了情意二字,便也将不仁带给了天下。”
其实,他有很多次曾经想过,这两股在他内里作乱了二十余年的灵力,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融合在一起。但真的融合之时,却又没有他想的那般惊天动地。血脉可真是无比神奇,他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老先生以手压在他后心,缓缓的输入一股股强劲的灵力。同样是修冰术,灵力带寒,相比于蔺惘然而言,老阁主的灵力更为温厚含蓄,不会像蔺姑娘一般着急忙慌的冻伤别人,始终控制着不咸不淡的温意。
被尘封的两股力量受到灵力的涌动慢慢躁动起来,逐渐相互交织在一处。这漫长的融合过程于老人家而言,该是有些吃力的,细密的汗珠在他额角沁出,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不知从何处散出的血腥气。可这一过程对公孙琰而言,到是很不同。他宛若漂浮在云端一般,耳边是柔和的风声。眼底唯见缕缕清风,清风拂过绿叶,拂过枯树,最终拂入了一间炊烟袅袅的山间小屋。小屋外立着一只隐在光晕中的仙鹤,鹤鸟淡淡的看了眼远处的他,缓缓振开长翅,扶摇而去。
声音有些干巴巴,带出了些许细微的尴尬来。“噗嗤”,伴着一声轻笑,公孙琰以拳抵在唇边,化去了不自觉溢出的笑意,在蔺惘然恼羞成怒的目光中,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柔和的风在他脸颊旁
过了许久,那沉默的老人才收回了纷杂的思绪,一转身,又变回了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他不知什么时候从公孙琰顺走了那玉质扇骨,握在手里兴趣盎然的把玩,甚至还很留不情面的抄起玉扇,在两个人头上“咣”“咣”敲了两下。
“之后的许多年,我都会时常想起龙君当日之言,只感羞愧非常啊……再后来,我便对这尘世亦是对自己失了信心,只能见满目凉薄。便随便寻了个由头将微帝之位传给了我的孩子,自己则隐世而居,便有了后来的寒冰阁。”
冗长的故事终于到了尾声,小屋之中有些安静的过分。蔺惘然有些出神的望着老人家的白发,突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明白师傅为何两百多年来,看尽世间凉薄,以俗世伤修极寒冰意。那是曾经因一句功高盖主而被背叛的人,对于自身在私心私欲面前,亦是背弃了他人情意的忏悔。这讽刺的因果轮回,让慕巍看清了欲望的可怕。她也恍惚间明白了老人家多年前为什么要在血泠峡救下素不相干的自己,那是因为蔺家经历了他当年所经历的君主的忌惮,那是因为不忍蔺家在阴森的峡谷重家破人亡,失了将门风骨。
他们二人在听完这往事后,心里都有些闷的慌,不知不觉间,本就安静的小屋,便更显清冷了。白发的老人不知何时立在了小窗边,雨后微凉的春风似乎带起了藏匿于泥土中的冬日寒气,让人在恍惚中有种置身雪原的不实感。老人的深情有些哀意,似乎还沉浸在那段久远的往事之中。
春风携了一丝温柔,在人心停留,萦绕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