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老朽姓慕,名巍,字见微。”
老人苍老的话音宛若一道惊雷在公孙琰耳边炸开,不知怎的,他竟是无端觉出了几分酸楚之感。
“孩子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老人枯瘦的手轻轻搭上了青年的肩膀。那本是一只极为瘦弱的手,起皱的皮肤,点点的暗斑,无不昭示着老人年事已高。可偏偏这双枯瘦的手是那般有力,饶是轻轻搭在他肩膀之上,也让他生生觉出了如山般的厚重。青年的呼吸略有些急促,甚至眼眶都有些不自然的发红。他本不该是这般软弱的性子。可不知为什么,此时,他心中最为脆弱的软柔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酸涩胀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青年身边的青衣姑娘,微微动了动双唇,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将手覆在青年微凉的指尖上,无言的安抚着他的情绪。对于老阁主所说之事,蔺惘然自然是震惊的,她从未曾想过,自己本事滔天的师傅竟能同微朝皇室扯上关系。可想比于震惊,她的更多心思落在了身边的青年身上。她几乎生出了几分感同身受,心底溢出了几分淡淡的苦意。虽说她从不曾作为他,体悟过至亲的算计与忽视,卫后的杀意,还有那生死的无常,可她却比谁都心疼,比谁都能理解这人的委屈。
大千世间,变化万千。人落于凡事,终究是凡人,终有七情六欲,终有伤怀喜悲。就算他再怎么用风流不羁作伪装,也无法改变,他也曾经是个孩童,他也会有委屈,也会有伤痛。无论如何压抑,都改变不了这些痛楚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孙琰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发抖,他已经下意识的扣上了蔺惘然的手,仿佛只有如此交握,才能让他在震惊之中维持住仅剩的清醒。
白衣的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在回忆着什么久远的往事。老人的眼睛是如同黑夜般的沉黑,没有半丝浑浊,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星空,饶是漆黑一片,也无法忽视其中透出的光亮。那些消逝在时光之中的旧事并未消散于老人的眼中,终是在今天重见光亮,再一次,被人从记忆的碎河中,捡拾了起来……
慕巍从一夜的安眠之中醒来,有些怅惘的望了眼屋外沉寂的夜空。他已经不在那荒凉无人的东海之畔,早已在几日之前移入了这座南边的大院子。可他依旧有些恍惚,毕竟这新设的校场和打制的兵器,于他而言都有些陌生。
他慕巍一生戎马,鞠躬尽瘁,却是未曾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被逼的不得不反。说实话,于帝王之位,他并没有太多的欲望。带兵打仗、修炼灵法已经占据了他这个武痴的所有时间,更遑论去考量那些帝王心术了。可最终被推上这反位之时,他心里其实没什么恐慌,就好像他生来便善于号令三军一般,他此时只不过把更多的人划入了他的军营。
可这终与他的出心相违背,是故,他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愁意来。他有些出神的坐在床榻边,夫人和孩子正在从西边赶来的路上,如今他孤家寡人一个,到正好可以胡思乱想一会儿。
“何须如此怅然?这条道是你自己选的,便要咬着牙走下去,走到尽头为止。你行军打仗如此果决,此时为何如此犹豫?”
慕巍长长的叹了口气,耳边传来的声音清朗而幽远,他自然是知道是东海的那位。这位行事很是奇怪,不常在他面前露面,说话也不爱动嘴皮子就这么直接传音入耳,大概神仙都喜欢装装样子吧。他随手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果然,透过薄薄的窗糊纸,瞧见了一个墨绿色的身影。
“让神君见笑了。只是吾始终不明白,东海神龙避世而居,为何独独高看于吾?吾不过一届莽夫,如何肩负天下重任?而天下有能之人,绝不少见。为何独独是吾?”
他这话里有几分抱怨的情绪,可他莽夫惯了,也没觉出些什么不对。窗外的墨绿身影始终背身而站,闻言,轻轻低笑了一声。其实按道理说,应龙的年岁比他大上了不知多少。可偏偏这龙神君长着一张青年的脸,而他已经年逾不惑,竟是莫名觉出了一份被青年人嗤笑的羞愧来。只是,背着身子的神君并未察觉到他这短暂的羞愧,依旧沉默不言的立在圆月之下,宛若一尊尊贵至极的神像。
“因为情意。为王者不仅该亡情,更该有情。”良久,墨绿色长衫的应龙才悠悠开了口。
他这话,含着深意,一时之间叫慕巍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不待他再问,窗外的身影便瞬间化为了千万丝水汽,消散在了他眼前。这便是不愿意为他解惑了,慕巍吹了一会儿冷风,此时他睡意早就去了大半儿,只得带着疑问睁着眼睛躺回了床榻之上。
那时的他未曾想到,不过几日之后,自己便生生负了情意二字,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以己为重的自私帝王。
白衣的老人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头,声音之中也伴着一丝沙哑疲惫,“几日之后我的夫人来到了南边涟梁,她在路上奔波许久,染了重病。她是我的发妻,我不忍其受苦,便起了私心,偷了应龙的蚀心珠,想救活我的夫人。可我负了神龙救我的情意,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