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惘然突然鼻子一酸,竟是莫名生出些委屈。望着眼前的蓝色身影,她步子不由自主的加快,心脏里的钝痛混杂着复杂的情绪,让她卸尽周身的寒意,变回了一个寻常的小姑娘。她没有多想,更没有犹豫,只是在公孙琰略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直直扑进了他的怀里。
蔺惘然眼眶越来越红,眼底的恨意更是愈加汹涌。寒气里带着煞,不受控制的往外露,她落脚之处都因此被冻上了一层坚冰。她突然懂了老阁主所炼得那层冰意,看尽世事炎凉,为世事所伤,而凝出的心之寒意。这阴险恶心的世道,无论是北边的熹皇,还是南边的微帝都恶心的让人作呕,而这被他们二人所统治的世道更是善心凋敝,人命如草芥。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可利用,如果帝王路是这么让人恶心,那她行什么道!平什么世!这暗无天日的世道真的有得见曙光的一天吗!
蔺惘然一路杀出熹朝皇宫,那些不要命的禁军这时候凑上来,都被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劈了个对半开。冲出皇城,守卫就比较松了,她于暗中穿梭,没叫人寻到踪迹。
公孙琰心中揪紧,心疼的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他鬼使神差的放下了手中的长伞,将颤抖不已的姑娘拢进怀里。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仿佛要将怀里的青衣姑娘揉进血肉之中。让他来日即使在黄泉之下也能记着,今时的他是如何从这带着悲伤意味的拥抱中取得最后一丝慰藉的。
突然,一抹蓝色的身影撞进了她血丝密布的双瞳之中。公孙琰打着一柄长伞,于风雪之中站在小院之外。他身上依旧拢着散不去的病意,苍白的脸色似要同白雪融在一起。他似乎是很累,厚实的披风已经盖不住渗入的寒意,而他的身体也在寒风中一点点衰败。那本来挺直的肩背有些微弯,他已经有些站不住了,只能半合着眼靠在木门上,定定看着前方。
青色的身影落在宫殿的屋瓦之上,神色阴冷的盯着被人群围住的黄袍帝王。她咬了咬牙,“落叶”轻起,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箭矢,接着,受二重寒意影响所有箭矢都堪堪停在了半空。下一瞬,草木剑起,带着剑意横向一转,所有的箭矢都被剑意驱动,齐刷刷的朝着那黄袍帝王的方向冲去。
可怀里的姑娘依旧不为所动。蔺惘然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上,整个人都有些颤抖,就如同血泠峡那日一般,带着让人心疼的软弱。闻言,她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双臂环的更紧,死死扣在他的腰上,不论手臂如何不自控的颤抖,都不肯卸下半分力。仿佛,他已经成了这世上,她所能触及的,最后的温暖。
公孙琰有些不自在的举着双手,担忧地唤了一声,“阿微……”
漆黑的夜色吞没了角落里的秘密,难以寻觅捉摸。城郊的枯林被大雪压了枝头,马车轱辘滚过冰湿的雪地,细微的震动抖落了枝丫上的新雪。
她这时才发现,她是恨的。不是曾经憎恶微帝那种恨意,这种恨意更加深刻更加愤怒。这不是两国相争的利益算计,这是把人性刨开,让她瞧见里面最最恶心的部分,那是被权利、贪婪、欲望所酿成的一汪黑水,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那些个禁军都是大惊,立马手忙脚乱的举起铁盾护在熹皇周围。被蔺惘然甩在身后的红莲错也顾不得攻击,只能飞身而下,立于万箭之前。她双手合十转出一朵熠熠生辉的红莲,那红莲瞬间分崩离析,变出数万点小火星飞向空中的每一根断箭。那红莲业火缓缓将空中的飞箭吞噬干净,缥缈的火星虚虚落在地上,点燃了一点点枯草。他们知道,落于地上的小火星,将在长长的时间里,永远永远的燃烧下去。
那双浅色的眸子转出淡淡的光,有些狭长的桃花眼像是被笔墨勾勒过,长长的一笔,清冷出尘。可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在遇见眼前青意时,微微一弯,露出了十分温柔的笑意。一瞬间,仿佛春风拂过,吹散了北地的深冬,消散他一身的清冷,只叫人觉得温暖非常。
红莲错解决完空中的飞箭,神色一变,便转身想追过去。谁知一只细白的手轻轻扣住了她的肩膀,她微微侧目,刚好对上了一双微挑的凤眼。魏生眼角带笑,多了几分妖冶的漂亮,他轻拍红莲错的肩膀,柔声道;“不必了......他们逃不掉的,你专注独孤去闲那边的事情就好。”
风雪不停,携着冬日的寒意落在他们身上。不一会儿,那本来青黑的发丝之上便落了一层新雪。雪白雪白的,如同一场臆造的白头美梦,让他们在这场风雪之中,一同白首偕老。
红莲错神色一变,微微颔首,恭敬道:“是,主使。”
只是她一路走,心底翻涌不下的那股恨意便更甚。她方才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瞧见了那身着黄袍的帝王的眼睛。那已经是个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了,也许没有多少时日可以留在人间了。可他眼睛里却尽是淡漠的贪婪,他没有半点恐惧的站在禁军身后,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红莲错可敌千军万马,没有人可以伤的了他分毫。这样一个帝王,他手里握着黑瞎院、西境妖族这两样兵器,他无所畏惧,眼里盛不进半点人该有的情感。他眼底所有的就只有宏图霸业,只有千里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