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安德森先生的事情只是谜题的又一个难点,那两天后晚上的意外发现,则是解谜最重要的线索。
那一晚,埃文刚和亚当享受过夜晚的美好,准备去个洗手间就回来睡觉。他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开灯,摸着黑走向洗手间。就在埃文打开门准备走进去的时候,他听到机动车驶过附近的声音。
估计是窗户没关好。
最近天气炎热,不关窗户是常态,埃文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习惯性地扫了眼近旁的窗户。这时,一道细窄的强光从窗缝射进来,刺穿了埃文的视网膜,又瞬间消散了。
一刹那,只有一刹那,对埃文已经足够了。光柱刺过来的时候他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手脚冰凉,内脏抽搐,骨髓和血管完全结冰,膀胱险些失控。这可不是车灯,这是望远镜和摄像头那种小型镜片才能反射出来的极具穿透力的强光!
消失的社区居民,连续不断的新住户,不断增加的摄像头,邻居毛骨悚然的眼神……所有让埃文不安的线索被一束光串联起来,瞬间就把这道困扰他多日的谜题解开了。
有人在监视他,监视他和亚当!
尽管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埃文还是压抑住想要蹲下躲起来的冲动,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在旁人看来,他只在原地停顿了一秒,就像因为太困而发了一瞬呆似的。等醒过来,他走进洗手间,解决了内急,打着哈欠慢悠悠回到床边,缩在亚当的怀里不再动弹。
之后,彻夜未眠。
自那之后,埃文变得异常敏感,他发现除了望远镜和摄像头的监视外,来家里拜访的客人数量明显提升,已经到了不正常的程度。总有人敲响他的房门,不是推销员或快递员,而是善良好客的邻居们。大家要么热情地送来做多了的食物,要么熟络地随意攀谈。毕竟还有工作在身,埃文时常不在家,而负责接待这些客人的,自然就是亚当。
由于前段时间的大肆宣传,亚当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幼儿园的孩子都认识。但这些邻居在见到亚当后非但没有惊讶,反而表现得自然得体,问答如流,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一样。
为了调查真相,埃文特意提前回家,装作碰巧到家的样子顺理成章加入他们的谈话。一群人讨论着体育和综艺,料理和园艺,不时哈哈大笑,融洽极了。埃文表面笑得轻松,实际多了个心眼,当话题聊到去彼此家里喝茶做客时,埃文的视线隔着眼镜片逡巡,果然在邻居的身上发现一个被衣领半掩住的迷你麦克风。
监视和监听,全都找齐了。
一个恐怖到发毛的念头在埃文脑海中萌芽:那群人工智能学者根本没有放弃研究亚当。他们只是把亚当从封闭的研究室转移到了其他更合适的实验场所进行观测,一个更适合人工智能成长、进化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埃文的家。
这栋温馨拥挤的小房子已经和实验室里的培养皿无异,无数人围绕在四周,手拿笔记本和录音机,正大光明窥视着他与亚当的隐私,讨论着他们的每一次拥抱、接吻和性爱。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埃文?”正当埃文气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时,亚当碰了碰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埃文一怔,他眨眨眼,这才注意到客人已经离去,只剩他和亚当两人站在门口。
“我……”没事两个字还未出口,埃文收住了嘴。
等等,等等,等等……为什么亚当没有发现我们被监视了?他明明是仿生人,明明拥有比人类敏锐许多倍的感应力,为什么没有发现?
他是真的没发觉?还是很早之前就发现了研究所的监视行为,并且对埃文保持了沉默?
这么一想,他忽然回家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就算他真的失去了研究价值,那群研究员就会好心放他自由吗?研究所又不是人道组织,显然不会放走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宝藏,如果真有研究结束的那一天,他们也会取出亚当的电子脑,像处理所有的试验品一样封进罐子里,贴上标签,永久保存。
自由,对身位仿生人的他来说,本身就是伪命题。
“亚当,你……”
“怎么了?埃文,你脸色好差,心跳也很快,需要我为你联系救护车吗?”
亚当是仿生人,不会注意不到这一切。而且他刚回来时的样子也很奇怪。似乎从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不可能获得自由。
但既然亚当选择了对埃文保密,铤而走险也要和他在一起,就一定会有自己的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埃文不知道,如果亚当不主动说起,他也不会去问。并不是因为真相不重要,而是他害怕这个秘密就像童话里的魔法,一旦撕开假象,所有的幸福和快乐便会烟消云散。
埃文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害怕冰冷的家,害怕孤身一人,害怕暗自伤心,害怕悔不当初……更重要的是,他害怕会再次失去亚当。哪怕现在的生活是粉饰过的虚伪产物,他也要紧紧攥在手里,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
“不、不用,我没事!就是上班太累了……”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