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痛间,沈晏歌忽觉五脏六腑都开始灼烧,真气在经脉中沸腾般不受控制地游走,喉头一片腥甜,生生喷出大口鲜血。
他的血溅至叶忘奕身上,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探查自身伤势,而是后退两步,不愿自己的血污了叶忘奕的身体。
但他渐渐察觉到不对,面色遂而变得凝重。
这内腑灼烧、经脉紊乱的感觉何其熟悉,他上一世身形崩坏、直面死亡之时,便是这种感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运功时出了岔导致的走火入魔,但他此时分明没有运转真气,何来走火入魔之说?
只有一个解释——有人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包括前世他的死,都是遭人暗算!
沈晏歌神思急转,这一世,他根本不再信任任何人,为何依旧被钻了空子?
……不,不。除了师尊外,还有一个人,他对待对方的态度是不同的。
因前世那人一直跟随他到最后,随他杀伐、又顾他起居,他的心中的角落里,也渐渐有了那人的一席之地。他虽不钟情于对方,却也将对方视作了想要守护的家人。
前世统率魔修大军时,他日日喝下对方亲手斟下的茶;这一世,他也不止一次品尝了对方做的各种羹汤补品。
能搅乱经脉真气的毒,便顺着这一次次的汤水,侵蚀了他的五脏六腑!
门口走入一抹娇俏身影,脸上巧笑嫣然,不是任枫又是谁?
沈晏歌垂了垂眸,再度抬起时,眼中含着几分讥诮:“你倒是有耐心。”
不待任枫开口,雷霆电掣的劲气一击已然冲她袭面而去!
任枫惶然躲避,惊讶出声:“不可能!以那毒的剂量,你分明不能再动用任何真气!”
回以她的是沈晏歌哂然冷漠的眼。
前世他确实在她日复一日递上的茶水中走向末路,但这一次,有叶忘奕本命真元的加持,经脉中的一切混乱都被压制。到这时,他还在受着师尊的庇护!
神智越清明,心头的痛便也越清晰。掌中凝聚起万千怨灵的哭喊声,魄唳剑出,攫住了面前女孩的魂魄,杀机如穹顶将她笼罩。以往只见过这般磅礴冷冽的杀气向着别人,直到它直面自己时方觉其可怖;尽管任枫一直以来都有所保留自身实力,却发现自己依旧无路可逃!
过去同窗的一幕幕雪花般略过脑海,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永远含着倾慕的炽热视线、开口一同离开玄元宗的毅然决定、陪伴征伐四方的狠决剑光,尽数化作飞灰随风消逝。
赤晷魔尊的眼中,从来容不下任何背叛。
剑刃即将触及任枫的前一瞬,一道墨影自沈晏歌袖中飞出,于虚空中凝出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他通身赤裸,长发散落,一张脸说不出地邪佞,勾着唇角,就这么站在任枫面前,直面魔尊雷霆一剑!他清淡描写地一抬手,沈晏歌只觉手中魄唳有千斤重,竟再无法将剑刃向前挥动分毫。
任枫苍白的脸在看到那人时再度恢复了红润,眼中流露灿烂光芒。她克制着自身激动的情绪,向对方恭敬道:“主上!”
这目光沈晏歌实在太过熟悉,以往任枫的百般崇拜憧憬,不计其数“主上”的呼唤,对象都是自己。
但原来,任枫眼中所看、心中所想、追随效忠之人,从来不是他。
长久以来他对任枫而言,不过是对方的替身!如今对方再次复出,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便到了抛之即弃的时候。
这么久的师兄妹同窗情谊,在任枫面前,皆为虚假。
竟有人敢拿他做替身!
她的主上究竟是谁?
思索间,沈晏歌施加在魄唳上的力道愈发强盛。然而,前一世在他掌中无往不利的邪武,如今却好似通体都在抗拒他的使唤。怨魂的哭泣声由低语转为尖啸,房中门窗皆被震碎,一道不可名状的力量自透明的剑身迸发,竟将沈晏歌施在剑上的力通通返还到了他自身之上!
沈晏歌被劲风逼退,重重撞在墙壁上。他扶着胸口稳住身形,看到魄唳泛着淡绯的血光缓缓浮起,温顺地被对方握在手中。
“呵,用着我的武器,却妄想伤害我?”对方嘲弄的笑意尚未完全展露,忽然凝在脸上,因他发现,自己此刻竟动弹不得。
在他身后,一面古镜涨至一人大小,泛着月牙白光,平滑的镜面之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那是沈晏歌这一世才得到的神武,夙昔镜!
夙昔镜能将人桎梏,并映照此人过去生平。沈晏歌一眼扫去,蓦地变了脸色。
镜中之景,是他所有梦魇的开端。
小腹微凸的女子将幼小的孩子护在身下,眼睁睁看着大能一击的白光笼罩了整个村落,数千人口一夜间丧命,从此世间再无商沂村。
那分明是十三年前的场景!
也就意味着,面前这人在这十三年间,并不存在于世上!
不,或许并不止十三年。
夙昔镜能映射的只有这一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