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始终定格在一个固定的数字。
匆忙出门,内心急躁催促着,像要尽早奔向某个终点。
这一次,她终于知道自己奔赴的是哪个终点。
或者是一直都知道的,只不过自己刻意遗忘。
美羽约的地方很熟悉,但离家有些路程。她凭着肌肉的记忆绕路穿梭,路过一家咖啡店,再进入一条街道,走过两个十字路口。期间,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驻足。她的手臂夹紧在身体两侧,在拨不开的燥郁里前行。
穿过一片废弃的工地,路过极低的桥墩和发污的河水,她来到一栋低矮的建筑前。
停转的时间开始倒流,哪里的走表声在旋转滴答。
视野中的灰色楼宇变成精致的庭院,气派的大门旁落着写有白石的竖牌。
按过门铃,很快有人来领她进门,好像知道她一定会来。极大的院子,安静得让人恍神,她小心地走着,小心地坐向身边人指向的位置。小巧镶有金边的带花杯子转到她面前,铺面的热香气里,她看到自己板起的面孔,挂着泪痕的眼皮肿得厉害。
找我有事吗?她看清坐下的女人,确实和母亲的日记里写得一样美丽。
你知道我会来吗?
不意外。女人平静地回。
这个。她站起来,从包里拿出她从昨天翻到今早的本子。母亲的日记本。
女人一动不动看着她。
浅见敏子的日记本。她在里面写了关于你的事情,还有白石美羽的事情。
嗯是吗。女人低垂下眼皮,手搅动着茶杯,姿态端庄,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为什么?
完全不符合她预设的无动于衷,堪称平静的回问,她停住。
为什么
所以呢。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只是说这些,我觉得你没必要在这里。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她微微笑着,脸上的不屑终于使那张宛如人偶的面孔松动,别搞笑了。二十几年后还要来个认亲环节吗?我的亲生孩子,只有两个,我的儿子和女儿,女儿就叫做白石美羽,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为了使身板打直一直垫在身后的一只手掌开始颤动,一路向上到牙根,不看镜子都知道,她与对面女人有些相似的脸现在一定扭曲得可怕。
怨愤和憎恨让她没办法再平静。
法律上和名义上,你就是浅见敏子的女儿,而不是我白石久美的。要怪她抿一口热茶,就怪你的那位母亲。偷偷生下姘头的孩子,还干出掉包孩子的蠢事。
白石久美冷笑着拿起桌子上的日记,慢条斯理地一页页翻着,啧,她居然还有忏悔的心。毁了别人一生的人,有什么资格乞求神的原谅。
是的,她也是这么想的。她的母亲有什么资格忏悔。掉包了情人的孩子,打骂虐待着非亲生的女儿。是不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格外下得去手。而浅见敏子真正的女儿,在优渥的白石家被健康地抚养长大。
【每每看到和白石俊哲长得越来越像的优子,我就恨得不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可恶该死应该下地狱的男人,骗我的感情。但同时越发羡慕那个叫做白石久美的女人。她有钱、美丽,还不够,还要夺走我的爱情。】
她终于明白,长久以来的痛苦是为谁背负的。
她为自己感到心酸,也为曾经因为母亲病痛好转感到欣喜的自己恶心。浅见敏子转向宗教,向神忏悔,是害怕报应降临。那并不是为她做的努力,是为白石美羽,浅见敏子真正的女儿。
【不知道我的女儿,她过得好不好。如果白石久美像我这样对待她,我大概会生不如死吧。】
七年前,无差别杀人事件发生,宗教团体崩解,浅见敏子在家上吊自杀。她为了生活费和之后的大学学费不眠不休地轮转打工,两眼发直地推开门,看到已经发臭的尸体,第一念头是,太好了,终于解脱了。却又立马为自己违背道德的恶意感到羞愧。
她还记得那一段日夜没有分界的时间,曾预设过多次的死亡并没有让她变得轻松,作为丧主和突然冒出的亲戚打交道,没人愿意领养她,她在亲戚中间被当皮球踢,直到浅见敏子生前的一个朋友出现。休学一段时间,大学入试理所应当地落榜。不想麻烦养母,日夜打工,准备考试,努力了几次,还是落选。终于死心,选了一所京都的专门校,学西式点心。
对于已逝的人,她无法再持续抱有复杂的情绪,大概是先天修复能力卓越,她再回想起来,全都是平静的不算难堪的回忆。
时间平静流过,她以为,对她的无情命运终于停止转动。母亲、白石美羽、松本幸果都像存在另一个平行空间,和她无关。
直到前几天,养母打来电话,说因为搬家找到了浅见敏子生前寄存在她那里的遗物。
她请假回来,没想到,砸中她的是像噩梦一样的真相。
她真正的母亲不是浅见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