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深,将军府内灯火通明。
卫煜立在院中,看下人们一个个被赶出房中,灰溜溜从他身边垂头离去,不由英眉紧皱。
半晌,他方才抬了脚步缓缓朝房门行去,还未踏入,便听得房内传来一阵哭闹,夹杂着摔砸声,让他倏然生了烦躁,冷着面容拂袖离去。
她向来如此,稍有不如意,便大吵大闹,在他面前时乖巧伶俐,万般讨好,背着他,便原形毕露,刁钻又野蛮,与四公主起争执破了相时,更是摔了府里所有的铜镜,一切都是这女人咎由自取,却时常要他府中的下人跟着受责怨。
你午后都去了何处?卫煜撩摆踏出院子。
季青几步随上,低了声音:与将军去了趟花雨轩,回府时便一直在书房外候着。
卫煜顿住,回过身来:我没让你进宫去?
闻言,季青愣了神色,斩钉截铁摇了摇头:未有。
卫煜闭眸,沉叹一息踏进书房,撩开画卷。
而今局势迫睫,他已无心听这后庭女人无中生有的撒泼。
岳王君,这江湖腾空出世的蛟龙,竟搅得一国朝政不得安宁。
他提笔晕了几晕玄墨,盯着画卷上只作了半副面容的人孔微微描绘了几笔。
眉眼不对,神色也不像,隔着矮墙传来的喧闹声让他烦闷扔了墨笔,良久无绪。
秋葵姑姑,卫哥哥怎么还不来。榻上女子趴在锦被上,微微动了动身子,又疼得紧紧蹩眉,血痂满布的脊背上渗出些许红水。
秋葵哀叹一声,漠然收拾了地上狼藉,起身坐至榻边,扯过锦被轻轻为她掩上:药干了,别冻着。
妘姝两眼通红,埋头抽泣了一阵,望着桌上的残渣破碗,声音哽咽:我是不是更丑了,所以他才不来看我
快别胡说。秋葵伸手,抚上她颤动肩膀,轻声安慰,宫里太医开的方子,灵的很,抹些时日
抹些时日就都像我脸上的疤一样!妘姝仰头,泪水落在指缝里,湿湿黏黏,又疼得发痒,如今连府中的下人都要轻视我,你随太医抓药时,他们都躲在屏风后面笑!等我好了,看不让他们一个个挨板子吃
主子。秋葵连忙捂住她嘴角,起身掩了房门,折回坐下,这是将军府
妘姝埋头,一阵气恼,她知道秋葵未有说完的话。
这是将军府,不是永安王府她要守规矩,念规矩,可是她忍不住。
这些下人们个个都惯瞧人事,受宠的,不受宠的,对待时态度都大不一样,即便她是主子,但不得那人的恩宠,在他们这群下人的眼里,也与蝼蚁无异,更何况她这无依无靠,徒有虚名的主子。
妘姝趴进枕头里,蹭去脸上湿迹,用力吸了吸鼻子:他会来看我吗?
刚才她明明已听到房外脚步声,欢喜雀跃到连背上的疼痛都已忘却,可很快,便是一如既往的失落。
会的。秋葵柔了声音,一下下轻轻拍着她,会给姝儿抹药,喂姝儿用饭,就吃你最喜欢的莲子羹
曾经,在冰天雪地里,她冻得快要昏厥时,也有过这般骐骥,生了幻觉地憧憬着那男人会来接她回去,捂着她的手给她一丝暖意。
但梦醒时,她看到的却是一纸休书,不过转眼,拂柳相遇,他已另娶新欢,与她,不过是昨夜旧人。
许是她给的梦太过美好,榻上女子已沉沉睡去,酣声飘出窗外,拨开了月桂边的乌云。
妘姝醒得早,一睁眼,连嘴角涎水都来不及擦拭便急急去唤珠帘外的身影:姑姑,他来了吗?
秋葵一顿,吹了吹碗中清粥,撩帘坐至榻边:来过了,见你正睡着便没打扰,这不还吩咐奴婢煮了汤粥送来。
当真?!妘姝眸中闪过光亮。
自然。秋葵笑了笑,舀了勺汤粥递向她嘴边,主子快用饭吧。
又骗我。
见她失落别过脸去,秋葵不忍,却又无可奈何,谎话说多了,她已不愿再信,以往还能骗着自己吞下这谎话,而今,有了那一夜,女人心中萌了芽,生了期盼,便再也做不得这自欺欺人之事。
秋葵动了动手中汤勺,故意在她枕边翻搅出热气腾腾香息:这般早,将军许是还未起榻,主子若是不用饭,待会儿将军来了可要软了身子去。
一听,妘姝回过头来,噙住她手中汤勺默不作话。
书斋小亭,晨风习习。
裴元卿捏着棋子,皱眉思索了半晌,方才谨慎落下。
你输了。卫煜勾唇一笑,执过棋子,断然落定。
见之,裴元卿笑了双眸:卫煜兄果然才智过人。
他抬头时,透过月门望见后院歪歪扭扭花架上的翠绿,不由微微皱了眉宇,而后又摇头一笑:看来卫煜兄颇是欣喜这文竹。
闻言,卫煜沉了眸色,连着声音都已微微不悦:你起得这般早,便是跑来欣赏我这院中的死物?
他说话向来不甚中听,裴元卿早已习惯,拢着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