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上场后的程子谦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巅峰时期大概都没有这样锋芒毕露的状态,压得周泽毫无还手之力、频频失误。
陈知不指出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喊“卡”,程子谦这种贯来周到的人也没打算调整,同样是一遍又一遍地换着不同方法拖着全组演员陪他飙戏。
拍到最后整个剧组都怨声载道,林商坐在陈知身边看着陈知冷若冰霜的脸,怯怯地凑过去:“陈知姐姐,别生气,你跟程老师有话好好说嘛。”
陈知直接收了工,把林商打发回去,站在程子谦车门边一支支点烟。
眼见程子谦沉默地越过她直接拉开了车门,陈知有点烦躁地按住门框:“师哥,我不明白,你今天是怎么了。”
程子谦垂着眼:“明天不会再出这种事了,李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死活入不了戏的李侑终于摸到了一点门路,如陈知所言,李侑是贪婪,但不是积极进取的野心,而是求而不得的自毁。
陈知揉揉眉心,破天荒地生出来一种在跟陈行讲道理的荒谬错觉:“不是……等一下,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我不是在跟你生气……我只是有点累了,”程子谦从她手里接过烟抽了一口,淡淡地笑了,拉开陈知挡住车门的手,示意她上车,“师妹,你要知道,我永远不会跟你生气的。”
陈知又点了一根烟,听出他话里放弃的意思,深深看了他一眼:“你上车吧……我走回去,冷静一下。”
慢吞吞穿梭在临海的街巷,陈知踩着影子往码头走,时令已经是深秋了,但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晚上热闹的小吃街人迹罕至,陈知吹着海风,觉得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隐约意识到了程子谦生气的缘由,又觉得他这种垂头丧气的自我怀疑简直不像他,但仔细想想,她好像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他越重要的东西越是藏在心里不说,直到没办法遮掩,她才能从其中窥见一点狂热的灰烬——这时候已经迟了。
进了酒店,电梯停在程子谦房间所在楼层,还没想好想说什么,手已经先于脑子敲响了房门。
没人开门。陈知叼着烟靠在门上,懒洋洋翻着手机,没一会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双沾了灰尘的皮鞋,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看见程子谦外套搭在胳膊,面无表情地刷开房门。
陈知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坐在床沿看着他机械化地把外套挂在镜子前、烧开水、整理房间——总之就是不主动跟她交流。
她心里突然静了下来,这种虚张声势的冷漠,她在陈行那见得多了。她低声问:“去哪了?”
程子谦看起来还算冷静,只是不看她:“……下楼买了包烟。”
“烟呢?”
没得到回应,她笑了声:“衬衫湿了。”
程子谦依旧不置一词,房间里回荡着她的问话:“做吗?最后一次,不想跟我打个分手炮?”
他眼圈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低声骂她:“陈知,你最好说清楚我们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才叫‘分手’?什么时候银幕情侣也算情侣了,不说我们根本不是情侣,你陈知给过我一句好话吗、在乎过我一点吗?”
陈知走到他面前,程子谦像是被定住一样动弹不得,万千牢骚全都堵在了嗓子眼,眼睁睁看着她手臂环上他的腰,紧贴着他冰凉一片的背,用温热的唇蹭着他。
“谁口口声声说永远不会跟我生气呢?”她笑了一下,“而且师哥,生气还带心软的吗?为什么又跟了我一路?”
”不是应该再果断一点,说你后悔喜欢我,说认清了陈知就是个人渣,《不安》是最后一部跟我合作的戏,以后再见面就当从来不认识,甚至干脆不要再见了?”
她一边喊着“师哥”一边亲他,程子谦面色一片灰败,溃不成军地闭着眼,手掌握在她腰间轻轻地抖:“我舍不得成吗,我就知道我舍不得。但我受不了,我一想到其他人可以代替我——只有这个我受不了……你放过我吧师妹……唔……”
嘴上说着让她放过自己,唇已经跟她吻在了一块,没章法地咬她,舌尖往里侵占,守财奴一样生怕被别人抢走他的宝藏。
陈知很恶劣地笑了:“恐怕不行,我们程影帝不演戏的时候也这么迷人,我当然舍不得放你走。”
她是突然间将两个时间点不可思议地对上的,她两三年前转型当的导演,程子谦似乎也就是在那之后,演技一路下滑。
大概在他心里,她是他的缪斯,他的黛西,她是旧日的辉煌,也是再也难以企及的绿灯。他努力维持着过去的称呼和相处模式,内心深处却早已清楚他是被抛弃的旧日梦境。
害怕连作为回忆的存在意义都被人剥夺,这才是他失控的真正原因。
陈知解着他衬衫扣子:“师哥,你告诉我,你有多久没为自己哭过了?为你自己,不是为了角色。”
程子谦艰难开口:“什、什么?”
陈知很轻地笑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很像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