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除了教我,”书斋中无旁人,太子殿下忽而问了个与日课毫无关联的问题,引得陆琰抬起头,“是还要侍奉父皇的吗?”
面色冷在半路,这“侍奉”二字说得,好似有些尊敬的意思,可事实上就是撕破脸面指着鼻子骂,皇帝的贱妾。
不奇怪,朝廷内外,多少人背后这么骂过陆琰,吹的是枕头风;说不定早有人跟太子说过师傅的名声,直到现在才问出口,已是李少俅最大的尊重。
“殿下是听谁说的呢?”他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李少俅年过十六,正是长成的时候,形貌如同成年男子,一双眼睛还澄澈着赤子之心——陆琰不忍心随意糊弄,他也想知道太子对于自己师傅与陛下有染之事,究竟有何看法。
这一问让李少俅为难极了,垂眼左右道:“宫里人,还有外朝,都有师傅不少难听话,我听不得,呵斥了几句,结果他们说得更多……”
说到一半,少年着急,隔着桌子就去抓陆琰的手,赶紧解释:“我没有看不起师傅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听师傅……”
“殿下是想听臣亲口说明。”李少俅讲不清的,他来说,这就是为师的职责。
那双晶亮的眼睛盯着他,期盼着的,是否认吗?也不一定。那一只手向他伸来,他需得坦诚,又要注意太子这一脆弱的年纪,不能被他伤及。
东宫书斋中陆琰可以坐,李少俅自然希望师傅能舒适相处,搬了椅子又靠近,就等他的说法。
“殿下知道,您尚不足周岁时,臣就去了顺王府,奉旨教导陛下的课业,并成为殿下的开蒙之师。”李少俅不敢抓得太久,听他开口就松手,上身更向前倾,一味诚恳,“那时陛下,就对臣有知遇之恩,后来这般事业,皆仰赖陛下隆宠……”
陆琰说着,压了压下巴。
“皇恩浩荡,臣,无以为报。”所以,在陛下示意时,他会迎合帝王所需,未有怨言。
登基近十年,李恭拥有庞大的后宫,如云的美人,区区陆汝尧已是色衰之年,承蒙陛下记起,都是君恩难得……他,应当感激不尽。
李少俅听完了,听懂了,却还有一问:“可是师傅,心里喜欢父皇吗?”
侍奉君王,何来喜不喜欢呢?陆琰低头轻笑,不知笑的是少年天真,还是自己了:“陛下贤明,臣爱戴非常。”
“问谁都会这么说父皇。”这样的答案,学生不满意,沉下脸色打量师傅一番,进而舒缓了眉头又问,“那师傅心里,喜欢我吗?”
陆琰不敢轻易转动眼珠,毕竟这里的“喜欢”,跟前面有关侍奉的“喜欢”,不知道可是来自同一处。
孩子长大了,心思必定比过去复杂,可即便是早通了男女事,也不会因为传闻就通到了师傅身上。他确实应当更小心些,但与李恭这么多年共处便能知道,在京中,在宫里,万事由不得他。
不过如果,他能够再握紧了一条幼龙,将来今后,万事会不会,又不一样?
陆琰没有收回方才搁在桌上的手,反贴着李少俅,猝不及防,啪啪拍在太子的手背上。
这是在模仿先生用的手板呢!少年当然明白,可是眼下气氛不同往日,他反手就能擒住了师傅的手腕,稍一摩挲,总觉得那脉上,摸着突跳。
“殿下若再刻苦些,臣的心里,便满是喜欢了。”
师傅明明该抽手离去的,可是没有,恶名昭着的汝尧先生,任他捏着腕子,一双眼定定地停在他面上。
陆琰不是生气的模样,而他那句话,李少俅听着不像先生平常的唠叨絮语,声声字字都透着鼓励的意思。
是在鼓励什么呢?少年从抚到揉,师傅这手腕细得很,好像轻轻一掐,就会断在他手中。
师傅希望他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