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燕一路往厨房走,一路腹诽魏青云脑子有大病,派只大耗子来通知她明天爬国师府的院墙。她确实是觉得拘在国师府里无聊,但做人质得有做人质的道德,支使国师魈下厨房是一回事,爬人家府邸的院墙又是一回事。
她一路走着,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儿时的日子。那个将她养大的姨娘从来不会进厨房,她自认那是下贱事,她的双手理应为老爷红袖添香抚琴弄曲。而辛明或许会在外面给她买块平时吃不着的白糖糕,或者想方设法买来能令她高兴的玩意,比如去兰惜坊定一套她几乎用不上的钗裙。
她潦潦的生命中,确实没有一个人会为了她洗手作羹汤。
待她掀开厨房的门帘,一阵烟雾缭绕的蒸汽便扑了她满面。辛明燕有意来看国师魈手忙脚乱的,但很显然她低估了国师魈的动手能力。
国师魈在袖子上绑了襻膊,扣襻系在身后,阔大的长衫衣袖被束起,露出一截小臂。他在案前的动作算不上娴熟,但也能称得上体面。绿水在一旁怯生生的,似乎也插不上什么手。
辛明燕一手揽着手炉,没骨头似的倚在厨房的门阑处,不出声,只是安静的看国师魈忙前忙后。
“你过来干什么?”国师魈忙着手里的活问她,因为长安空的缘故,辛明燕很难在他面前悄无声息的做些什么。
“我就晃悠一圈,你面都和好啦。”辛明燕瞧见他脸上依旧干干净净的,顶多是被水汽蒸得泛了点红。
国师魈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做饭总不能比炼药更难。”
“有道理。”辛明燕点了点头,矮身钻进厨房里,把手炉放在一边,捻起案上的面粉在手上搓磨了一把。
绿水在低头烧水添柴,识相的装作没看见辛明燕的小动作。辛明燕在府里住了小一个月,他总算是摸着了两位主子的脾性——辛世子高兴的时候,国师大人未必高兴,辛世子要是不高兴了,国师大人一定不高兴。
“你最好不要想着忘我脸上抹这玩意。”国师魈目不斜视地开口道。
他虽然日日和血腥气打交道,却对自己的皮相爱惜极了。平日得闲了就开始摆弄香膏水粉,不仅自己用,还押着辛明燕用。辛明燕仗着母亲胡姬血统的底子,要脸,但不是特别要脸,打不打扮全凭心情,况且她并不需要这些旁的体面来彰显身份。好在她总归是辛明荆砸钱养出来的娇娇公子,对国师魈的这一套也算接受良好。
辛明燕被他拆穿了心思,坦然一笑,近身上前去,佯装凑近了打量他。
“你抹什么都好看嘛。”她娇声娇气的说,眼珠子滴溜转,依旧贼心不死。
国师魈伸手,掐住她脸上的软肉咬牙恨恨道:“你就剩脸上一张皮,皮上一张嘴。”
辛明燕哎哟叫唤了声,愣了两秒,后知后觉的发现国师魈用搅面糊的手掐了她的脸。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随即抓起案板上的面粉,扬手就往国师魈脸上糊了结结实实的一下。
她胆子小得很,挠完国师魈的脸气焰便消了下来,趁他睁不开眼的功夫,慌不择路,撒腿就向门外跑去。
厨房门槛约有三寸高,辛明燕一晃神,被门槛绊住了脚,等不及国师魈回神去拽她,人已经飞扑在地上砸的闷声一响,脑袋狠狠的磕了一下。这一下磕的厉害,她额角被剐了道口子,立刻就见了红。她摔懵了,坐在地上捂着脑袋,脑子里嗡嗡的转,却没来得及喊疼。
她额角的血一顺流了下来,沿着下颚一点点滴在地上,国师魈三步作两步的冲上前去,她盯着他看,像是被放了慢动作一样,后知后觉的松开扶额的手,发现手上一片猩红,便又看向国师魈。
国师魈把她的手又按了回去,骂道,“跑什么跑,我是能把你吃还是能把你宰了炖汤?”
“街上三岁的小叫花子偷钱跑路都知道看门槛,手欠忍不住跑路跑不过,过年着急给我磕头是不是也磕错了方向?”
辛明燕用迷茫的神情看着他,像是摔傻了,国师魈不忍,转身示意蹲在灶边的绿水将厨房料理好,然后一把端起辛明燕,大步朝卧房走去。
辛明燕坐在床上,还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她手里被国师魈塞了条帕子。国师魈在一旁翻箱倒柜的找药,斗橱上的瓶瓶罐罐被他翻的丁零哐啷。
国师魈两手各握着一个小瓶子,在她对面坐下,问她:“一个好的比较快,一个止疼效果不错,你想用哪个?”
没等辛明燕回答,他又道:“用止疼的吧,你现在也没机会出去和狐朋狗友鬼混。”
“你还没洗手。”辛明燕闷闷的说。
“辛明燕你还真会蹬鼻子上脸。”国师魈将两个瓶子丢在她身上,起身单手抽开背后绑的臂绳,虽然嘴上骂个不停,却还是理了理袖子去门口的净盆擦手。
待他将手擦干,拿起辛明燕腿上的瓷瓶,扒开她手里的帕子,仔细端详那道被剐开的口子。
“是不是要破相啊?”辛明燕脑子清醒了些,小心翼翼地说。
国师魈反笑:“你现在知道怕破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