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爆竹劈里啪啦炸的没完没了,住在这儿方圆几里的非富即贵,大概是平日里都私德有亏,逢年过节格外心虚,生怕得罪祖宗神仙,国师府在这个时候反倒显得清冷。
辛明燕是个喜欢过节的,凌光王府人口单薄,最不缺的就是钱,逢年过节虽没有喜庆的气氛,但在砸钱买热闹方面毫不手软。买烟花爆竹灯笼要不了几个钱,摆一桌家宴也要不了几个钱,新衣服新摆件更是对王府支收算不了什么。辛明荆在这方面对她向来很大方,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统统都不麻烦。
辛明燕除夕一大早起来,在国师府上上下下转了一圈后,就兴致缺缺。国师府连个厨子都没有,把绿水算在内一共才五个下人,剩下的四个人,两个聋子、两个哑巴,都不识字,只作扫洒的伙计。
“所以我们吃什么。”在见识到国师府的冷锅冷灶后,辛明燕忍无可忍向国师魈发问。
“四大楼的菜绿水拎了个遍,今天楼馆都关门放年假,我们难道喝西北风。”辛明燕没好气的抱怨,她现在病好的差不多了,天天在国师魈耳边闹腾着要吃香的喝辣的,实践她大蹄膀,大鸡腿子,酱汁闷羊腿和麻辣兔子头的追求。
“去你哥那儿吃。”国师魈低头配香料,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手腕微动,拨弄香盘里的香粉。
辛明燕立在一旁看他手里的动作,那是一双极好看的手,筋骨分明,烹茶焚香的时候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是如何用这双手拿着刑具或者取人性命。世人都称他是凌驾于国朝之上的“夔魖之祸”,可他难得摆出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态,就算明知是层皮囊,辛明燕也怦然心动。
她可能真的不只是小小的喜欢他一下。
她看他,眼睫微颤,笑吟吟道:“你放屁。”
“现在咱俩去凌光府蹭顿年饭,开年上朝的时候打包被判个结党营私,我吃了这顿没下顿。”
国师魈冷哼一声,搁下手里的铜香箸,扬言道:“哪个玩意嫌命太长,敢现在参我折子。”
“素和将军。”辛明燕说,“神仙打架,谁说得准呢?”
她叹了口气,感叹道:“你平时也没少贪,怎么府里连个厨子都请不起。”
“之前同魏兄去万红楼的时候,就听楼里的姐姐说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把我骗到眼皮子底下,连饭都不给我吃顿好的。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喜欢我,可见都是扯谎的话。”辛明燕大言不惭的开始胡说八道。
她被拘在国师府,国师魈处处顺着她,生怕她和他日日相对生出厌倦来。可她宁可他们像以前一样,偶尔恶毒,歇斯底里的和对方吵上一架,把那些不安灼烧掉,然后再重新开始组织爱意。
“兰台司有厨房,国师府不过是个摆设。”国师魈解释,“府里请个厨子等他给我下毒?”
“啧,”辛明燕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不怕你下毒,你给我做饭去。”
国师魈挑眉看她,把香料倒入八角手炉里,没一会儿手炉里就氲起一阵清甜的香气,像是芍药花若有若无的味道。手炉上蒸腾起一阵轻缈的烟,把国师魈的脸熏的朦胧,一种自深深处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在他脸上转瞬即逝。
他把手炉囫囵塞到辛明燕的怀里,哑声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辛明燕的注意力被手炉吸引了,忽然听到他的问题,眼神倏的亮了,全然没意识到她信口胡诹的话又在国师魈心里种下了不安的因果。
“我要吃大蹄膀,大鸡腿子,酱汁闷羊腿和麻辣兔子头!”辛明燕契而不舍。
“包饺子吧。”国师魈站起身,同她商量。虽是商量的态度,用的却是笃定的语气。
“寻常人家过年···都是要包饺子的。”他说。
“寻常人家?”辛明燕抓住了这个词,“以往府里都是怎么铺张怎么来,我倒是还没见识过寻常人家的过法。”
“你会包饺子吗?”她问。
国师魈动了动嘴唇,避开了这个问题,开口道:“你要不要一起?”
辛明燕腾出只手来,拽着他的袖子扯了扯,手炉熏的她指尖暖烘烘的,连鼻尖都透着绯红。
“我手冷,”她随口扯了个理由,“才不要去玩面糊。”
国师魈垂眼,室内昏淡的灯光在他近乎纯白的眼间流转,他欲言又止,素白的眼底盛着灯芯里两簇羸弱的火苗。
他提起寻常人家,便联想到话本里寻常夫妻举案齐眉的故事。其实他也不知寻常人家究竟如何过活,他对他家庭的记忆近乎于无,可他知道,饥一顿饱一顿的是寻常人家,妻妾成群的也是寻常人家,而这些并不是他所艳羡的。
他常年留居兰台司的内院,甚少看顾国师府。国师府冷清、素净,萦绕着阴冷的死气,与辛明燕所喜欢的热闹全然不符。他觉得辛明燕很快就会发现这些无聊的、乏善可陈的砖瓦把她困住了,然后他们歇斯底里的争吵,直至她耗尽激情。
国师魈无法干涉这样行进的命运,就像他无法阻止日落西沉白昼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