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接下去的两天,薛铮一直处在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中。当他醒着的时候,年行舟便将他昏迷前后的事慢慢讲给他听。
那两名和他一起进入九难谷的战堂弟子,在广场上发生骚乱的时候,趁机从牢中逃了出来,候在谷口,传剑峰凌峰主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率领大批战堂弟子冲进谷来,并很快掌握了局势。
三祭师和负隅顽抗的其他人被制服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狂性大发的大祭师身上。虽然最后致命的那几剑是两人刺中的,但实际上,那时耗尽力气的大祭司已经被明月宗战堂弟子组成的剑阵所牢牢困住,只是当时的薛铮已陷入迷离和半晕厥的状况,除了意识里还留有一抹战胜对手的意志,对周遭的一切都已无法感知。
当他将最后一丝力气灌注在长剑上,刺入大祭司身体中时,自己也无法再支撑,倒在剑阵之中。
你知道么?年行舟笑道,最后围攻上来的,除了咱们的人,还有一些渠山氏的族民,所以大祭师的覆亡,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你也无需为你的族人担心,他们会很快适应的。
薛铮默然点头,见她将一把长剑,一个锦盒放在他身边。
你进入九难谷时被他们拿走的铁剑,我替你找回来了,她道,这个锦盒里,是杨师父的一点骨灰,你阿娘收集了这一撮,让我们带去给明姨。
薛铮愣了一愣,将那个小锦盒放在胸前紧紧握住,唇角轻颤。
她只收集了这么一点?他低声问。
是的,你阿娘说,她感喟道,杨师父,也许更希望以这种方式回归到他所熟悉的天地中,有这一点留给明姨,已足够。
薛铮眼眶微红,默默点了点头。
所以你得尽快好起来,年行舟微微一笑,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大家都在等着你。
九难谷内的端珞,雪湛岭上的明坤,还有风回岛上的明月宗诸人,都在等着他们。
大战过后,经过大家的商议,决定由年行舟带薛铮回碧云洲进行医治,在海边临别之时,凌峰主和尹玉都输了一部分内力在他体内,以保证他能支撑到碧云洲。
那你呢?你身体感觉如何?每次她说完后,薛铮总会问上一句。
而年行舟也总是笑着摇头,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无碍。
实际上,她也经历了不亚于他的,地狱般的痛苦和磨折。
透支的体力,作乱的内息,濒临崩溃的经脉,内外交织的疼痛,让她在薛铮倒地后也差点无法站起来,好在她的望舒功法已进入第三重,经脉也承受过长期的冲击和折磨,比他多了那么几丝强韧。
之后的两天里,她在端珞采来的极阳药草帮助下,堪堪护住了岌岌可危的经脉,险之又险地克制住了疯狂乱窜的内息,重新把望舒功法压下。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磨折,既是换取胜利的条件,也是磨炼心志的经历,让人从中吸取力量,继续无畏前行。
此刻正是清晨,年行舟将目光移向远处的碧海青天。
微金日芒暖意无限,和煦海风轻鼓船帆,撵走阴霾,涤去尘埃,令人身心舒畅。
我没有让他们跟着一起来,她笑道,我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和他一起,享受胜利后的喜悦,体会苍茫天地间,相依相偎的温馨和得来不易的平静。
薛铮努力抬起手,轻抚她的唇角。
我也只想要你。他说。
她绽开笑容,俯下身来,轻吻上他,浅尝即止。
他低低笑了一声,不够。
于是她再次俯下身,将他搂进自己怀里,这一次,两人的唇很久没有分开。
三个月后,正是隆冬时节。
早间大雪初霁,青宴山遍山上下银装素裹,雪压琼枝,苍松垂冰。
山顶宴亭砌冰堆雪,檐下冰箸参差垂落,寒风飒飒中,有两人正坐在亭中对弈。
衣衫一黑一白,棋盘内的棋子亦是一黑一白。
黑衣少年挺拔朗峻,英姿灼灼,冷峭五官此刻微凛着,眉锋轻绞,半天方落一枚黑子。
他不善围棋,奈何盛情难却,只能勉为其难与面前人手谈两局。
他对面的少年一身白色轻衫,披了一件狐裘,冰肌玉肤,眉目精致,容光胜雪,眉心一滴嫣红美人痣,拈着一枚白玉棋子的手修长剔透,冰骨秀肌,整个人似冰雪裁成的玉人儿一般。
他看了棋盘一眼,随意将手中白子落下,懒懒一笑,上挑凤眼中现出一抹娆丽姝色,你要输了。
薛铮好胜心被激起,一言不发,只皱眉苦思。
积雪覆盖的山道上走来一人,远远便道:蔺九,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三师姐回来了。
白衣少年蔺九眉目不动,哼了一声,她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年行舟走进亭内,看了棋盘一眼,拿起一颗黑子,放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