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黑得早,酉时初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大街之上稀稀落落的还有不少行人,不乏行色匆匆的归家人,亦有刚刚出门的、闲庭信步的寻花客。
姬烬纵是归心似箭,也不敢在这个时辰里,这京城大街上纵马飞奔,只得提了缰绳,让坐骑在大街上不快不慢地踱步,到得将军府,天已全黑。
将军府素来没有丫环仆妇,门房下仆全是退役老兵,或丧偶,或因伤残而没有成家的,这会得了消息,都提了灯笼,站在府门前站做了一排。此时见得自家将军归来,年轻的那些尚可忍耐,那些年老的兵士,忆起往昔战场上的日子,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姬烬策马入府,在前庭翻身下马,仍不忘将宁秋鹤包个严严实实。一众下仆将大门关上,马夫上前把黑龙驹牵走,大家无声地跟在将军身后,虽带着满腹疑问,却无一人开口询问。
到了中庭,姬烬站定,回身对一众下仆道: 明日玄甲军便可休息入城活动,你们手上无事的,便出府去话聚吧,这个月奉银双倍,大家出门去聚会吃喝也可放肆些。未等众人答应,忽而又道:明日帝君和公子玦会微服过府来一趟,人来了你们带进来就行了,不要铺张,不必招待。
众人一愣,心想,公子玦就算了,老熟人了,比主人家来的还多,可这帝君过府,没吩咐洒扫布置不说,还让不必招待的,自家将军怕是独一人。
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姬烬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吩咐道:帮我准备沐浴,不必侍奉,还有,府里来了女眷,你们切莫往我房中走动。
女眷!将军房里的女眷!可是女眷在哪?没见着啊?待得众人回过神来,将军早已走远了。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姬烬其实离开将军府不过也就几天,今日将军府的下仆早早得了信,在姬烬回府之前,就将姬烬的寝室又仔细打扫了一遍,还点亮了灯烛烧好了碳炉,是以姬烬推开房门,只见目之可及处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室内暖意融融。
宁秋鹤自晌午随姬烬从传送阵回来,晕传送的怪毛病又发作,一直萎靡不振。被姬烬一路从营中抱到房门前,才觉得少有好转,这会自行拨开了遮在脸前的斗篷,打量着姬烬的寝室。
怪朴素的,宁秋鹤眼珠子轱辘转,心里想,这当今帝君的亲弟,偌大的寝室里几乎只有必需品,东西远不如她在沐花楼的房间里多。
我以往一年在这里也住不上几日,是有点冷清了。似是察觉她心中所想,姬烬道:女子的房中需要些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明日我让阿玦帮忙张罗过来。
宁秋鹤摇了摇头,道:不必劳烦将军了,我就借个地将养一下,等连双回来我就走,将军可还有空置的客间?不是觉得占了主人的房间有什么不好,宁秋鹤怕的是同宿一间,夜里跟这将军要擦枪走火。
你要走?要去往何处?姬烬仿佛没听见她的要求,轻轻地将她放在铺好了锦被的床上,脸却是不自觉地黑了下来。
我其实她哪有什么地方要去?不禁语塞。
不急在一时,连双回来怕是还需要几日,你且安心住着吧。我府上不像军营里规矩多,日间你可随意走动,不必顾忌。姬烬应道,心中却是暗自焦急,须得赶紧把事给办了才好。
二人一夜无话。
此日清晨,姬烬早早到了书房,在书柜为数不多的书籍里,翻出一本《帖牍签注》,坐在案前翻阅。云显玦和姬焰走进书房的时候,高大的身影正伏案默念着久仰高第,愿结连理,倘蒙不弃,恳赐玉音(注)
云显玦以扇掩唇,轻咳了一声,姬烬身形一僵,猛抬头,正看见姬焰满脸的笑意,伸手去取他手里的书:阿烬在看什么,让孤也看看可否?
不,没什么。姬烬坐直了身子,将那本厚厚的《帖牍签注》藏在身后,若无其事地道:怎么这么早,不是还要上朝么?
今天初一,休沐。姬焰伸手摸了摸姬烬的黑发,阿烬四处奔忙,连日子都不记得了。
哥,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姬烬无可奈何。
确实啊,二哥,好事近了吧?云显玦走到书案另一头,从容落座,抬手倒了杯茶推到姬焰面前,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轻笑道:这都在准备写请婚帖了。
姬焰双手捧着瓷杯抿了一口茶水,闻言抬头问道:是哪家的小姐?何不让宫中的典仪司操劳?
是连双的小师妹。眼看瞒不住了,姬烬将书拿出来,放在了案上,她幼失父母,又不是京中贵胄,若是让典仪司去办此事,这一媒二礼投婚书过文定这些繁复杂仪,她一个人如何应对得来?而且要是传了开来,她怕是在那些小姐贵妇之间要被欺负了去。
能让二哥如此护着的姑娘,云显玦呷了一口茶,挑眉道:不知玦今日是否有幸得见?
姬烬手狠狠一抖,心道不好,他怎么把云家那茬给忘了。
注:文中久仰高第,愿结连理,倘蒙不弃,恳赐玉音,原文应为久仰高第,愿结朱陈,倘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