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芊已經十年沒有回鄉下了,父母離婚之後,她有很多年都跟母親住,直到母親有了自己新的家庭,涂芊才主動提出要跟父親住。
對於一個人,她已經很習慣了,畢竟不是很喜歡交際的個性,人也不溫柔不熱情,和她那個耿直到有些缺心眼的弟弟不太一樣,也與她沉默卻和善的父親不同,她個性不好,她知道。
回到鄉下,和許多好久沒見的親人們見面,大人很好,小孩很吵,她心中莫名的軟了下來。
雖然還是不太能適應,才在吃完年夜飯後藉口出來散心。
太多了,那些關照對她來說有些陌生,她不知道要怎麼去接受,有些茫然的想要找個地方靜一靜。
悠晃晃的便來到相對熱鬧點的半觀光區,路上多數店面都沒開,涂芊也不在意,悠悠踏步在夜晚之中,回憶這個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經過一間酒吧,看起來像是年輕人返鄉開的店,走清水模土木風的極簡禪意,整體感覺很乾淨、舒服,頗符合涂芊的審美,但開在這種鄉下地方倒是讓人懷疑能不能生存下去。
除夕夜的晚上,其他地方也沒開,涂芊便大膽的走進去,這是她第一次進酒吧,還是自己一個人,雖然光看裝潢感覺是正經的地方,但還是會有些怕。
店裡頭沒有其他人,就一個看起來像是酒保的人正在吧台擦拭酒杯,他抬頭朝她看了下,原本要說什麼,但最後只說了句。
「進來吧。」
涂芊注意到只有吧台這邊的燈亮著,其他地方都是暗的,猜測應該是沒有營業,不過酒保先生都說可以進來,她也就不做推辭,直接走過去坐到吧台前。
「不好意思似乎打擾了。」
「怎麼了,有心事?」
不知名的酒保先生說。
涂芊有些驚訝,她看起來就這麼明顯嗎?
酒保挑眉,不過還是開口說。
「除夕夜晚上一個人跑來酒吧想喝酒,不是逃家就是有心事,我看妳應該不是逃家,畢竟沒帶行李,那就是有心事了,」
說著,他放下一個擦拭好的酒杯,又再拿起一個。
眼神並沒有過多交錯。
涂芊平時也是個帶刺的小花,但現在聽他分析時卻沒有過多反彈,只是歪著頭看他擦拭杯子的動作,一時無語。
或許是在曾經熟悉但又透著陌生的鄉下讓她有種剝離感,沒有可以分享心事的對象,她有些迫切的需要抒發,一切那麼湊巧又合適,令她突然就有了開口的勇氣。
「我說的可能會很長不會打擾到你嗎?」
一聽這個提問,他便馬上了解她的個性,語氣比較之前又更溫和了些,隱隱透著無奈。
「不會,這也是我的工作,妳想說什麼都可以,我都聽,說吧。」
若涂芊能再細心點便會發現,酒保先生的語氣裡莫名帶著一絲寵溺,是會勾人的那種,然而她現在一片混亂,也就沒有多做聯想,而是維持著兩隻手放在膝蓋上,歪頭看手的姿勢緩緩道來。
從父母離婚,她跟著母親,弟弟跟著父親開始,到她從小時候起便因為不善言辭而用暴躁來掩蓋內心的害怕,對於改變的環境,對於與人交際,還有對於父母離婚這件事情。
當時他們都覺得她還小不會懂,殊不知這般他們認為的小事造成了她心中多大的陰影,不安定的感覺即便過了十年,依舊是有著無法跨越的鴻溝,阻隔她與其他人。
「去年我媽跟那個叔叔結婚了,而且她還懷孕了,第三胎,後來我就跟她說我想去我爸那邊住,讓他們好好過一家三口的日子。」
涂芊說著說著,頭越來越低。
「我想好了,都想好了,只是我媽她連挽留一句都沒有就同意讓我去找我爸」
這件事情涂芊沒有跟任何人說,她感覺自己像是再度被拋棄了的孩子,即使來跟父親住時父親、弟弟和其他親戚都很照顧她,讓她感到受寵若驚,但依舊無法掩蓋掉那份被再度拋棄的陰影。
要是這一切又會像以前一樣被時間消磨殆盡該怎麼辦,要是他們也厭倦了自己怎麼辦。
她脾氣不好、個性很差,她感覺不配他們這樣的好。
說到一半,一隻細長的酒杯被拿上吧台,裡頭承裝著藍色、紫色和一點透明感的棕黃液體,看不出是什麼,便聽他開口說。
「不用勉強什麼,妳一個人能走到現在,已經很棒了。」
涂芊抬頭看著這個不知名的小哥,突然有些難為情。
「我我做這些又不是為了得到誇獎」
「我知道,妳只是太溫柔而已,妳想把最好的給最重要的人,而有時便忘了自己。害怕也沒關係,也不是誰生來就要堅強。」
他說著,拿起噴槍點火,接著不知怎麼弄的,做出了一片焦焦脆脆,留著很大孔洞的焦糖片,接著把它放在剛剛的酒杯上,推給了她。
「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