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亮得晚,早晨6点多天还是黑的,村里的公鸡叫得欢,一声接着一声不带停,刘金环老早就起来烧上稀饭,大米混小米的二米地瓜粥,热几个馍馍包子,从缸里盛出来些咸菜通通摆上桌,女人嗓门大,一吆喝,老的小的都窸窸窣窣起床吃饭。
牛大志腿好得差不多,这会儿刚起来,脸上都是懵的,木着张脸帮他娘端饭,刘金环看见大儿子就来气,孝顺是孝顺,不开窍,30出头连个媳妇都没张罗上,媒婆说亲也不去,一天天的就喜欢往地里跑,可愁白了她的头发。
出了灶房,闺女跟老汉儿都上桌了,二花又熬了一宿,短发乱蓬蓬的,眼神清明,心里合计着今天村里小学那楼得催着赶赶工,牛爹都吃上了,一口咸菜一口馍馍,吹吹汤呼噜一口,得劲!
刘金环端着盘煮鸡蛋上桌,大志跟二花才动了筷子,饭桌上没人说话,刘金环清清嗓子一个个儿的交代
“今儿小春回来,昨天打电话都听见了吧,人老板也要来,大志换身衣服,去村口理理发修修脸,二妮儿也别往外跑了,都收拾收拾,一会儿跟我一块给里屋都扫扫,春儿快到的时候让你爹开着拖拉机带上咱们几个到村口接上…”
顿了顿,女人把剥了壳的蛋放到儿子和女儿的碗里继续说
“人家老板生意做的大,小春儿说人也不错,你弟每次转给家里的钱都不少,今年雪灾咱们才能过个好年,这是碰上好心人了,你弟高中毕业的文凭出去能跟这么好的老板不容易,腿脚不方便心还这么好的人也不多,人家想来村里过几天清净日子,你们老牛家的都收收那倔脾气,听见没都?”
只有大志一人吭了声,牛爹向来不管事,好在听婆娘的话,不吭声就是听进去了,牛小春儿她二姐皱皱眉,没多说,她向来不喜欢这些,这跟向权贵折腰有什么区别,可看着碗里那颗蛋又瞅瞅母亲鬓边的白发,还是忍了,母女俩吵起来收不住的。
家里这边忙活着,小春跟他老板也已经坐上了回程的车,文君澜闭着眼睛小憩,坐在车里他才明白了当初因为伤腿赌气把自己所有的车都锁到地库里是多么的愚蠢,几乎是把人追回来的第二天文老板就雇了个司机,公司里的人,加了份工资,没什么别的要求,他要用车的时候也不多,但是到了那时候必须放下手里的活儿马上来。
这不,没几天就派上了用场,牛小春儿说好了回村没回成,家里的爹娘担心得厉害,这次说什么也让人回去一趟,电话挂了之后就在他耳边啰嗦,每天叽里呱啦的担心他一个人不好好过,又担心自己回了家会没完没了的想他,跟神经了一样,转着圈在屋里走,焦虑得不行,终于,农村土包连亲嘴儿都跑神的时候,文君澜服了。
翻了个白眼,还是冷嘲热讽一样的语气
“我当是什么呢?合着就是不想回家呗…”
“唔…不是…”
“不回就不回了,给你家里去个电话的事儿,甭搁这说得我跟植物人一样离了你就活不成似的,多大脸呢你?”
小春不说话了,眉眼低垂,有些失落,小嘴一撅,把头放到男人膝上偏到一边生闷气,文君澜斜着看了几眼,没吭声,看看,才说了一句就成这样,现在是连说教也不行了呗,他这手套也送了,人也去追了,怕人在地上冷还专门买了地毯就放壁炉前边儿让小孩坐在那看书,人愣是一点心思都没感受到,左一句老板大气,右一句老板品味真好,都没用那脑子想想,他在家坐着轮椅要那地毯子有什么用?
过了会儿,小春服软,脸扭过来,黑溜溜的圆眼儿盯着他看,脸颊蹭蹭男人的腿,慢吞吞地讲
“俺就是不想和你分开,才出了客车站那事儿,俺是真害怕了老板,回来之后俺就想啊,俺要是真坐上那车该怎么办啊,俺不是不想回家,俺是怕啊,怕咱俩…”
文君澜抬手摸摸小土包的头,有点心软,牛小春说到底也才20,还小孩一个呢,那么大的车祸,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也不舒服,可他挺讨厌牛小春心里藏事的,有东西分了牛小春的注意力就不行,他就想给解决了,尽快,自己都控制不住。
揪着人鼻头捏了捏,文君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说几句好听的让我听听,高兴了我就陪你回去。”
小春本来都没反应过来,还恹恹地靠在老板腿边儿,过了几秒猛地抬头,跟傻了一样张着嘴盯着他老板笑,愣是一个字儿也没吐出来,文君澜看着他那样想笑,习惯性地拍拍小孩脸蛋,笑着骂他
“傻样儿!”
后来这几天,文君澜去复健的时候加大了力度,还是没让人进去,自个儿在里头煎熬,小春抱着给老板泡的蜂蜜水在外头等着,在这边再也没见过白晗。
男人身上带着汗,粗喘得剧烈,复健室里跟蒸房一样,文君澜超出了今天的训练量还在坚持,比以前有进步,就是迈不稳,连筋骨都被汗泡得酸软,实在受不了就回头瞅瞅坐在门外那个模糊的身影,咬咬牙再多试一遍呗,不想到时候给人家牛小春丢面儿。
那天,文君澜是被人壮汉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