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平静湖面,一笔一笔,将自己的模样绘了下来。
画作的比例怪异。
她应当是还想将他的身形添上去的。
可她那会儿却始终不得这个机会。
他之后也将这副画作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想来,他心中丝丝缕缕地涌上来后悔之意
——他一度以为这世间不曾有什么事能让他后悔。
“师父……”
常安嗓音略怂地开了口。
实在是慕明韶这会儿的眼神复杂地恨不能将这画给吞噬了。
慕明韶被唤了回来,神智从画作中缓缓回归现实。
却也未将画作收起,而是踱步走回书案旁,小心翼翼地在书案上铺展开来。
他唇间挂了抹冷然笑意,清冷嗓音似是说与常安,又似是自言自语:
“天地左右不过这么点大,本王还能寻不到她吗?”
看他这模样,常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思及谢依依那日离开地决然,还是壮着胆子凑近一步,硬挤出一番话。
“师父…你如此再派人去寻师娘实在得不偿失…你不妨就让她安心回去华京与她兄长团聚好了,他们二人自会感激你的……往后…往后说不准还能寻个便利呢。”
话音落下半晌。
房内静谧,西风在外刮过的呼啸声显得尤为清晰。
“常安。”
慕明韶收回了紧紧落在画上的眼神,朝半开的窗子望去,嗓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唯独其中凉意恰好与屋外寒风对上。
“我收留你时,你不过七岁,大字也不识一个。”
“你如今所学,皆是我所教。”
所以,常安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他这会儿便是明知得不偿失,也依旧想将谢依依给寻回来。
常安反应过来后,愣住了。
他连问也不敢问,连道了几声自己不该多话,仓促地转身出了书房。
慕明韶甚至未转眸朝房门看一眼,搭下眼皮,又朝书案上画作望去。
身心皆被眼前这幅画摄住。
初夏午后,画中人着一身水蓝色纱衣慵懒地半倚在亭沿的长椅上,亭边柳枝细细垂下,池中遍是开了小半的荷花花苞。
柳枝不及谢依依身姿窈窕,花苞亦不及她清纯可人。
若他那时应下,窈窕青涩的小姑娘应当窝在他怀中才是。
慕明韶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将人从墨黑的发丝抚到小巧Jing致的绣花鞋。
而且又立刻收回手,生怕时间太久,要将那画上颜料尽数抹去一般。
谢依依从噩梦中惊醒。
她一手捂着渗出冷汗的额头,一手掀开了帷幔,才发觉天已蒙蒙亮,屋外小宫女窸窸窣窣的吵闹声不断。
梦里,慕明韶将她寻了回去,封她成了九皇子的侧妃。
她回想着,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如今让她回去给慕明韶当正妃都不稀罕,只等着日子一久,那人发觉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她便可离开了。
到时,她回去寻兄长,再替兄长相看个媳妇,便可安生在家中安度了。
她将未来闲适安逸的日子给思索了个遍,取过床前架上的衣裳缓缓套上身,外头传来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谢依依听着就知晓时乐音,连忙穿好藕粉外衫,到门边替人开了门,见乐音小大人模样轻声叮嘱两个跟着她得宫女在外等着,才进屋与她柔声说道:
“哥哥今日又不许出屋子。”
“无事,他在屋里也能自个儿寻乐子。”
谢依依唇间微弯,低声回她。
这几日气温骤降,乐安身子虚,那些个嬷嬷不敢让他出门,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们必然脑袋不保。
乐音一边站在原处瞧着谢依依进进出出洗漱整理,一边满脸忧愁地开了口:
“若是哥哥的病能好就好了,九叔叔他其实认识一个神医,当初险些医好我母妃,可惜后来那神医却没影了。”
谢依依欲走向梳妆台的脚步一顿,俯下身子揉了揉乐音透着暖意的脑袋,颇无奈地安慰她:“神医难寻,这亦是没办法的事。”
难寻自然难寻,慕明韶不说,他们便不会知晓。
她总不可能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再去求这人一回。
亦不能…这样轻易的将他身份暴露。左右她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如今寻到姐姐了,姐姐定会有法子将哥哥从小鬼手里抢过来。”
愣神间,乐音忽地抱住她双腿,在她身上蹭了蹭,语中透着钦佩。
双眸抬起,那眸中也闪着这般光亮。
这眸光,她再熟悉不过,许久前,她亦是这么瞧着慕明韶。
只是那人那般从容,她…能有这番本事吗?
这时候,她不想扫了乐音的兴,只能垂下脑袋,与她眸光相对,轻轻应她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