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了,楚政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理智,他若多看上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尸体都是被一箭穿喉的胡人,但此时此刻,他又变回了那个慌张痴怔的傻子,那个喜欢和柳沅一起待在山野里生火煮饭的楚政、一刻都离不开柳沅的楚政。
“人在这。”
这样的楚政还勉强有救,猫在高处的弓手眉梢一挑,终于开了金口。
楚政循声仰头,刺目的阳光晃得他眼底泛泪,不远处的屋檐尖上立有一名黑衣蒙面的弓手,而在他身侧房顶正中抱膝而坐的正是柳沅。
“——沅沅!”
劫后余生不见得是个好事,至少现在不是。
楚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立刻拄着膝盖仓皇起身,想都不想就抓着屋檐一跃而上。
可惜他没有弓手那般出神入化的轻身功夫,瓦片边沿硌得他腰腹青紫,死死怼在他肋间,他只能不上不下的挂在屋檐边上,哭也似的咧开嘴巴红透了眼睛,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试图碰一碰近在咫尺的柳沅。
“你没事吧!你别动,别动!我接你下来,我,我不该走的,沅沅,我……”
沾着血污的布鞋往后挪了一下,即便只是个细小到不能更细小的动作,也足以说明一切了。
柳沅把脸埋在膝间没有抬头,细软柔顺的长发服服帖帖的垂在他身后,笼着他瘦削单薄的肩头。
“沅沅……”
楚政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停了心跳,他整颗心脏开始剧烈的痉挛抽搐,榨走了最后一点温热的血rou,十指卸力松开的瞬间,他努力抻着脖子多看柳沅一眼,但有人不想让他如愿,沉默寡言的弓手揪住了他的后领掠身而下,趁机将他脸朝下按去地里翻滚了一圈,糊了他一脸尘土。
入夜之后,雁城军营灯火通明。
玄衣骑驰援解围,击退胡人,固守雁城,这个无人能意料到的消息在明天天亮之前就会传到各地,很多人今夜都会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不过身为始作俑者的云渊一点也不在乎。
云渊带着伤药和消毒的烈酒进了军帐,柳沅仍没从少年时的身形张开,说是十六七都有人信,尤其是没了楚政的时候,他孤孤零零垂着脑袋抱膝坐在地上,蜷成小小的一团,看着就让人揪心。
眉目俊秀的男人撩开衣摆,大大咧咧的坐去地上,白日里岑小五去得不是特别及时,护卫柳沅那队人手还是同流窜的胡人有一轮交锋,柳沅在混战中摔了一跤,右边颧骨和手肘都蹭破了皮。
柳沅不是个听话的,云渊对此早有领教,但他天生Jing通此道,专治狼崽子、死心眼、刺猬脾气等各种绝症。
“别瞪了,都快成兔子了。”
云渊两手一捧一挤,准确无误的扳住了柳沅的脸,他同红着眼圈却死活不哭的柳沅对上目光,总是笑盈盈的眼里带着烛火映出的光亮。
“来,听话,叔叔给你上药了。”
“.…..”
云渊着实年长,只是他一副祸国殃民的面相,实在衬不起长辈的称谓,柳沅抿唇欲躲,却被他两条长腿径直一夹一收,牢牢兜进了怀里。
“呜……”
“疼就哭,叔叔不笑你。”
上好的熏香不浓不冲,而是一种徐徐溢开的幽香,柳沅抵抗不过,只能由着敷到伤处的药粉缓缓化开,刺得皮rou生疼,他皱着鼻尖咬紧了齿关,疼得身形打颤也死活不肯哭。
逗孩子是讲究恰到好处的,惹恼了就不好玩了。
云渊收敛笑意,没再逗弄这可怜孩子,他上过药便翩然起身,云纹勾勒的长袍纤尘不染,连个褶皱都没有,他俯身摸上柳沅发顶,趁着楚政不在多捋了两下。
“他在你隔壁,估计得昏一会,要是担心你就去看看他,我的人嘴严,不会有事。”
云渊走后,柳沅没去看楚政,他只是走到楚政的营帐外面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他知道自己是该去看一看的,楚政先前伤重失忆是因为脑中淤血,今日一下刺激太多,虽是神思清醒了,但必然会造成身体负荷,他明明是天底下最关心楚政死活的那一个,此番情形,他理应进去守着楚政好生照顾。
——可他实在做不到了。
他在夜幕中一瘸一拐的出了城,玄衣骑在日落前就肃清了围城的胡人,眼下周围是绝对安全的,他两手空空的走在早已烂熟于心的山路上,鏖战之后的繁星格外明亮,他仰起脑袋往北边看,点点星河之中,有颗特别亮的。
很多人都说那是天上最亮的一颗星了,它映着的是南越的宸王,星辰是不会陨落的,所以只要有宸王在,天下就是海晏河清。
柳沅停下脚步,忽然有一点想笑,他所了解的楚政并不是这样的,他的楚政哥哥只是个有些笨拙的寻常人,会因为课业头大,会因为朝中政事焦头烂额的咬毛笔,还会因为情难自持而深感罪恶,会在第二天早上面红耳赤的跪在地上捂着脸给他赔罪。
他爱楚政,他爱那个深陷局中不能抽身的楚政,也爱那个在山野里跟他过家家的楚政,他对这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