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侯的马车缓慢平稳地向宣武侯府的方向行进着,马车内壁上包了几层,确保寒气不会透进来,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子居国特产羊毛毯,四面摆了几个鎏金的小炉,车厢内暖意融融。李知意抱着一个手炉。车内的暖意熏得她昏昏欲睡,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
子居国就这样放弃和亲了么她还以为此次和亲是势在必行的,没想到萧墨进宫一趟就后悔了。
唐文绪在一旁拿着一条绣着锦鲤的手绢翻来覆去地看,反问:知道为什么会有和亲这回事吗?
李知意乜了他一眼,还是满足了他吊人胃口的恶趣味:愿闻其详。
子居国内部有强大的守旧派,而崇叶公主是标新立异的新派,两边水火不容,人他们杀不掉,只能给新君施压派来和亲。但是一个有野心的帝王不会甘愿受制于人,只会暂时蛰伏。
只听说崇叶公主开办女学,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层。
女学只是冰山一角,土地和税赋才是子居国守旧派利益的根本。
窦盈在子居国经营多年,窦云不仅仅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还是他最有力的臂膀,即使要他自断一臂,也要将利益最大化。若是大燕的新帝皇位都不稳,和亲就是个赔本生意。窦盈算盘打的响亮,所以此次出使并未暴露崇叶公主的行踪,只要萧墨证实了那些传言,还能反悔。
反悔与否他们倒是不关心,只要不影响条约就是。所以今日在萧墨同陛下商谈时,他也去找了崇叶公主。相比萧墨,她才是影响条约最终进程那个人。崇叶公主心有所属自然不愿和亲,但也不想影响条约与两国和气,卖她这个人情对大燕更有利。
唐文绪三言两语解释原委,见她面露迟疑,笑说:我猜,你在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子居国王室密辛。
那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有点奇怪,在同子居国打交道时,唐文绪总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说服子居国联手剿灭卫国军,又对子居国内政了如指掌,即使是未雨绸缪在子居国内安插了细作,能力到底有限,除非他会未卜先知。
唐文绪但笑不答。
总感觉有什么被她遗漏了,李知意百般聊赖抚着身下柔软的毯子,脑中灵光一现,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小心翼翼:是因为母亲是子居国人吗?
说说看。
李知意确定他没有介怀,道:母亲的陪嫁里不是有许多一样的子居国皮毛毯子么,加上姓氏虽然府里没人提过大夫人的出身,有一些带着外族特征的陪嫁物就足以说明了她并不是大燕人士,又刚巧姓叶,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子居国的叶氏。
子居国最大的商户就姓叶,叶家好和四邻做生意,其中占比最大的就是皮毛制品。
唐文绪扔了帕子,捉过身侧的小手在手心把玩,脸上却正色:你在闺阁时到底读了多少书?阿兰那个丫头之前还说,夫人只读读《女戒》之流,依本侯看,杂七杂八的书是读了不少。
我们女子又不似你们男子,轻易行万里路,平时只能拘在后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读书,也很难得随心,如果不是爹爹开明,哪有那些机会。但是算起来,李知意还是出过几回远门的,只不过目的地都是洛州,即便如此,她还是很珍惜每次出门的机会。
感谢李尚书明智,教了个好女儿,便宜了本侯。
李知意脸不红心不跳地嗔他:油腔滑调。起先新婚时,这人也惯爱说些浑话调戏她,那会儿心里总是又羞又气,现在也习惯了。
侯爷莫不是同我在绕圈子吧。莫不是又像崇叶公主那事一样瞒着她。
本来想等此间事了再同你说。既然被她先发觉了,唐文绪便也和盘托出:我的外家是子居国的叶氏。
李知意恍然,有那般不菲的嫁妆,原来大夫人的姓氏真是来自富可敌国的叶氏。
唐文绪沉吟着:卫国军那次,我是同舅舅做了交易,劝他支持窦盈,当初若是没有他和窦盈斡旋,雁西大概免不了一番恶战。他不怕敌人,但是害怕战争,怕唐家守护了这么多年的雁西土地会染上无数将士和百姓的血,那他真的没有脸去见父亲了。
李知意想不到胜利的背后是这样,这一切不是凭唐文绪一张嘴皮子,而是环环相扣,加之多方力量的推动。
她的枕边人不是传言的权势滔天,也不是悍勇冒险,那些都不是他,面前这个时时扮着红脸为国筹谋又有自己私心的男人,才是最真实的,不是遥不可及的。
李知意稍直起身,一只手抚他的背:侯爷辛苦了。
唐文绪一怔,旋即伸手接住这个轻若羽毛的拥抱,汲取暖香。
雁西一战,部下崇拜他谋略过人,朝臣争论他的功过熟大,雁西百姓将他封神,这么久以来,好像第一次听到一句辛苦。他可算明白,为何百炼钢都能成绕指柔。
想听我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吗?他曾因父母的离去迟迟无法走出阴霾,至今府上也没有一个人敢提。这么多年,伤痛被时间抚平,剩下的是醒目的疤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