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简历快要到麻木时,一直未曾停留的好运气终于光顾,某个出版公司发来了面试邀请,一个编务助理的实习岗位。
曾桥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特意化了妆。唇上点了口红,用指尖晕开,淡淡的一抹,不会特别抢眼,但又显得很有气色。孟昭萍看了也点头称赞,“这样就对了,女孩子还是要打扮。”是好话,听起来却有种说不清的熟悉的变扭。
上了地铁,摇晃的车厢中传来小孩的哭闹,曾桥抬眼去找,先看见其他乘客好奇又厌烦的脸,家长的声音随之而起,开始温柔劝阻而后厉声责骂。她恍然大悟,原来偶尔觉出的变扭源头像鞭子后的糖果,好吃与否不重要,它只是维持父母威严闭环的道具之一,虚假直指目的。或者它真的有美好情绪投射,可长年累月面对孟昭萍的失控,根本无法敞心接受。
除此之外,曾桥还感到某种突兀的失败。这种坏情绪影响到了面试。
本来一切顺利,到了HR问她以后的职业规划和喜欢向往的东西时,曾桥忽然打了磕巴,准备好的套词说不成句。
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曾桥从来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过一件,柯元迟没回来之前,曾祥年让她像个男孩,高中之后,孟昭萍让她像个女孩。长久的割裂和被安排,曾桥早就忘记自己在想什么能想什么了。她过得稀里糊涂甚至是失败,被动且迷惘,连化妆这件事也觉得没意义,既然孟昭萍让她学着点,那就化吧,口红的涂法也是从吉深深那里照猫画虎地学来。
HR等了一会儿,好像并不意外她的支支吾吾,“那我这里就先这样。我去叫下一位面试官来,麻烦你等一下哦。”
曾桥点头应着,有点懊恼,猜测这场面试多半也就结束在这里。
没过一会儿,玻璃门又被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扬起手里的简历,“哈哈,我看名字想着可能就是你。这么好听的名字想要同名同姓太难啦。”
进来的是任柠芝,她看着曾桥惊讶的表情,甜甜地笑:“本来应该是你的直属领导来面你,但她今天临时有事,我就过来顶一下。”
接着问了几个问题,任柠芝语气温和没什么架子,曾桥回答的时候,她很认真地点头附和,偶尔应一两句。和之前见她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周能到岗吗?”任柠芝最后问她。
曾桥愣住,忙说:“可以。”
之后任柠芝换来HR,HR敲定了入职时间。
走出公司,被旋转门带着回到燥热时曾桥还有点迷糊,在刺眼的烈日下看到任柠芝发来带有“周五见”字样的微信,她才确定自己被录取。
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跟着接到吉深深的电话,曾桥连回答的语气都变得少有的跳跃。
还是上次社团的那些人,有几个人看到她连忙打招呼,让出吉深深旁边的空位。吃的是韩式烤肉,十几个人坐不下,分成了三桌,紧紧挨着,互相递菜也方便。自然的熟络,热闹地交谈,曾桥依然隐在吉深深旁边,心思全在吃肉,只做偶尔接话的角色。
昌程果然没来,社长也问起,有人回说他这两天在郊区的奶奶家,过来不方便。社长有些生气,喝了点酒,不像之前那样和蔼:“小兔崽子,最后一次吃饭了,居然还敢不来!给丫打电话!”大家七嘴八舌地劝阻,曾桥才知道这次团建其实是专门给马上退社的大三和研二成员办的。
桌上渐渐被吃得一片狼藉,大家情绪也越来越高涨,某个学弟抽嗒嗒地哭起来,“最近失恋了……之后也看不到社长了,没人再催促我们好好训练好好跑步了……学长学姐们也要退社了……我们就要分离了……”
他们每天一起训练,寒暑假还要在山里集训,朝夕的相处,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彼此的关系维系得紧密。他身边的女生被感染,红了眼圈,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背上。
眼泪有力量,混着不舍惋惜很快使大家变得煽情,众人轮着表达对曾经相处时光的留恋,那些过去的趣事糗事,一件件拿出来晾晒,大家抹着眼泪,笑得前仰后合。曾桥坐立难安的同时,感到羡慕。除了刚入学的一小段疯狂,她没参加过任何一个社团,拒绝和同学过分亲密,不知不觉竟快要浪费大学的四年。
“喝!”有人举了杯,橘黄色的灯光下,他比划着手,“不管有什么伤心事,过了今晚就会变成蝴蝶飞走!”
一圈人破涕为笑,“为啥尼玛是蝴蝶,不是蜜蜂?!”
天色沉下来,吃饱喝足,社长吵吵嚷嚷地说要去K歌。
一些有其他安排的人提前要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在店门口的小街上告别,几个人轮番过来给予拥抱。曾桥也被人揽进怀里,手在她背上使劲拍了两下,短暂却有力量。
她无故想起柯元迟,他随着年岁渐渐结实宽阔的后背,很少像眼前这个人如此的松弛和轻盈。这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应有的状态,大笑大哭大闹,学着伪装学着成熟学着洒脱,离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