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块杨氏为他准备的月饼,往砚台中加进清水,研磨提笔,将昨日凌晨他默下的文章细细撰抄了一遍。
晾干墨迹,再贴身存放,好好儿保管,将两块木板拼一拼,人又重新躺了回去。
一时想着今日中秋,母亲一人在家,不知娇娇可会上门探望。
玉萝自是与杨氏一道,拎着果品、月饼一同来看望薛氏。
三人一齐叙上许多话。
薛氏起了谈兴,与杨氏说起那些年,在京城的趣事,又絮絮叨叨说上许多绍兴府诸暨县,她们做闺阁女儿时过中秋之事。
一直叙到月上柳梢,杨氏见薛氏露了疲色,方携玉萝辞出。
待杨氏车马刚离了如意巷,殷图瑞便带着贴身护卫叩响院门。
守院婆子见是殷知府,又见他身后两名侍卫手中皆捧着许多名贵药材,忙不迭开了门,将三人放了进来。
雁喜伺候完薛氏洗漱,薛氏本是已要睡下。
闻得外头仆妇禀报,遂对雁喜道:“去跟二老爷说,我已睡下了。”
雁喜出门禀报,殷图瑞并不理会,只道:“你且去,我与你们夫人有要事相商。她是我大嫂,我是她二弟,不会害了她去。这些药材你拿下去,仍同往日那般煎了给你们夫人服用,不可断了!”
他多年官威在身,雁喜不敢驳了他。况见得这般珍稀药材,亦知这是对夫人有大用处的。
遂转身进房回了薛氏。
薛氏挥手教她退下。
那两个贴身侍卫阖了房门,一人一边,守在门外。
殷图瑞走向薛氏,坐她床沿边,看她脸色。
她已卸去脂粉,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原先水润面颊亦是暗淡无光。
他伸手去握她放在锦被上的手,她一缩手,眼望别处:“如今你还有甚么要事?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丽娘,那乔氏贱人我已亲自教训过她,她现被我囚禁在后院,待谦儿下聘之事了了,余氏便带她回临安老宅接受族规处置。贞姐儿那孩子,小小年纪不知事,亦落得身有残疾,现下你还有甚不解气的?”
薛氏听了他这话,不想再同他多说一句。
“丽娘,你别再闹脾气了,好生服药。大夫说,你如今身子每况愈下,很是不好。你莫不是不管谦儿了?谦儿如今正大比,来年还要春闱,你这般糟践自己身体,可是为人母所为?你何时竟变得这般任性自私?”
她被他话所激,道:“这天底下竟还有比你殷图瑞更任性自私之人么?我薛丽娘活到如今,倒是不曾见。”
“呵呵,丽娘,你说这话便是差得远了。这天底下最任性自私之人,自然是我那好大哥。”
鹿鸣游60
“你如何有脸提起文善?!”
“我为何没脸提?!我那好大哥,从小便是临安城神童,三岁诵诗,四岁yin赋,我爹、叔祖、族长,无不以他为荣,指着他振兴门庭。他倒好,沉迷女色,被你勾了魂,非要舍了汪太傅之女,舍了平步青云之机,放下振兴门庭之责,娶你这诸暨乡绅之女。
这是他第一等任性自私。到他入仕为官,又镇日只凭喜好,同一帮酸腐文人混在一处,严家人四次三番有意结交,他恁得不识时务,打了人脸,最后落得枉死。这是他害人害己,第二等任性自私。”
殷图祥去后多年,今日第一遭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那夫君乃是枉死,她恸切心肺,簌簌落泪。
虽则她一直坚信,文善为人正直,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行那残害大周将士性命之事,但人人对这事讳莫如深,她一介妇人,如何能驳了朝廷的审判。
她正伤怀,便又听他道:
“第三等任性自私,便是他一心只顾自己行事,丢下你们孤儿寡母,任人欺凌,连区区一个姨娘便能害得你至此。丽娘,当初你若嫁给了我,我那好大哥娶了太傅之女,何曾会有今日!”
他说道激动处,不顾她不愿,将她搂在怀中,亲她鬓角、眉心、脸颊,“你可知我日夜想你,我不想做你的小叔子,我只想做你夫君!我听从长辈之言,娶那余氏,我只有闭着眼把她当做你,才能行事。那乔氏算什么,不过是个仿了你三分像的赝品!丽娘,只要你开口,我便能事事依了你,让你主江宁殷府的事,你要甚么我都能给你!”
原来如此!
薛氏此时方知余氏多年,处处针对,不给她好脸是为了甚么。原不光是为了争夺那中馈之权,还有殷图瑞之事。
任是何种性子的女子,怎能容得下自己夫婿日日心中放着别人。
这殷图瑞真真害她不浅。
她抑住心中怨愤,道:
“是么,那你便说一说,文善是如何枉死的吧,何人害了他,他做了谁的替死鬼。”
殷图瑞默了默,方才他也不全是一时失言。他知她如此任身子颓败下去,或是存了死志。连殷谦都不能教她活下来,便只有他那好大哥一人了,遂以此言相诱,她果然听进去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