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顾慈,顾微庭买了小份的冰忌廉啜哄她,实在怕她吃坏了肚子,特地让西崽再少打一些。冰忌廉拿到手,顾慈没了笑容,份量少得可怜,五六口就能吃完的事情,转念一想,有得吃须强如没得吃,便呱嗒着脸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
吃到底,顾慈还是好伤心,撒气似地扑到顾微庭怀里,把嘴角边的冰忌廉,蹭到顾微庭衣服上面:以后要和爸爸排一百个手,要不爸爸会耍赖。
顾微庭装作不知顾慈是故意的,带她去排队坐了一回电梯,然后到中央剧场里的某块匾额下拍了一张纪念照片。中央剧场里头有许多匾额,每块匾额都有四块大金字,樱花探奇、亭台秋爽、飞阁流丹等,顾慈却选中一块叫风廊小虾的匾额,究问其因,她天真回道:小虾听着好吃。
选定了这块匾额,顾慈站到下方去等照相师来拍照,轮到她拍照的时候,她一改常态,双手揣在袖子里,剔团圆的眼睛也没看镜头,朝着镜头的斜对面看去。
斜对面有个老婆婆招手对她笑,笑得慈祥灿烂,顾慈一直盯着她看,不远处的照相师扯破了喉咙喊她看这头,看这头,她执意不看,还忽然拿手遮了眼睛。照相师为难地看向顾微庭,顾微庭让他就这般拍。
照相师用袖子擦擦镜头,咔擦一声,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照片拍成,顾慈背过去眨眼睛,顾微庭走过去,问:怎不看镜头?
光太亮,怕损了眼睛,姆妈说我不能损了眼睛,要不以后就要像爸爸这样戴眼镜了,不好看。顾慈指了指顾微庭鼻梁上的眼镜,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了一分,顾微庭默默扶上去,甄钰在顾慈面前,应该没说过他一句好话。照片要过几天才能取,顾微庭看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但顾慈精力旺盛,拍完了照片,要去玩游戏,看戏。今日台上的角儿边舞边唱《空城计》,布墙后面的唱功老生嗓子粗犷,每唱一句词,及肚的胡子跟着面部肌肉颤几颤,声情并茂地唱几句词,忽然就响起一片掌声,顾慈不懂戏,一场戏下来,被角儿的服装头饰,和台上的道具乐器所吸引,也被唱功老生两旁站着娃娃生吸引。娃娃生一张脸蛋涂得白里透红,两边颊上抹着红红的胭脂,很是对称,足有一个银元那般大,在灯光下,他们长得似花一样美,但比花娇。看戏的过程中,顾慈用手指戳脸颊,肉软乎乎,指尖陷进去,脸上登时戳出两个小窝,她也想在脸上抹点胭脂呢。这般想,头顶被一只手温柔地盖住了,顾慈拗颈看去,是拍照时冲她笑的老婆婆。老婆婆很快收回手,这次对她摇起头,还说了一句话,说完脚步略斜地离开。
戏唱了足足一个小时才结束,离开中央剧场时已快六点,这时太阳敛了强光,厚厚的云层让天空看起来昏昏暗暗,一道雷下来,竟天价下起了雨。
顾微庭放下不下甄钰,想着再带顾慈吃一顿晚饭就苏州,他猜顾慈还想着冰忌廉,这回便去二楼的共和餐厅吃和菜填饱肚子,饭后再给她买份小的冰忌廉解口欲。
顾慈走在路上总是一步三回头,等电梯的时候她和顾微庭咬耳朵:爸爸,从西餐厅出来后有个老婆婆一直跟在我们身后,方才小慈拍照的时候,老婆婆要小慈把眼睛给遮起来,看戏的时候她也在,坐在我后面呢,让我快些回家,姆妈很想我,是不是爸爸认识的人啊。
老婆婆?是不是当初好心提醒他搬家的成婆婆?顾微庭有许多话想问,但不清爽这位成婆婆的细底,甄钰也不肯说,若真是她,今日得把这几年的疑问都问一遍。
撇的一回头,但见身后全是年轻人的面孔,并未看到一张布满福橘纹路的脸,顾慈跟着回头,小声说一句:啊,老婆婆走了。爸爸,我们回家吧,小慈不想玩了,小慈突然想姆妈了,想吃姆妈做的饭,想和姆妈一起睡觉。
回到苏州,相次九点,甄钰澡了身在月下吹风,顾慈在车上睡着了,何时到苏州,何时下的车都不知。
顾微庭三天两头回一次苏州,他一来,甄钰会变得沉默寡言。有一回甄钰累天抢地哭起来,问顾微庭能不能放她走,顾微庭心乔怯,沉默了半分钟,干剥剥地回绝,话里总把顾慈提:小慈还小,她不能没有姆妈,也不能没有爸爸。甄钰你试着放下过去,行不行?
那你把阿牛和娘姨还给我,行不行?听到了后半截话,一个撞心拳了,甄钰发恶起来,掼家具来发泄气忿,轻口薄舌排磕人,娘姨的死不是你的错,可是阿牛是因为你,你当初选择骗我,就该知道我不会放下过去,我从来就放不下过去,放下过去的话我根本不会遇见你。
东西摔得狠了,脚被砸中无数次,她失去痛觉一般,把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个粉碎。东西砸完,从桌上拿起刀子要通人皮肉,横竖不在乎顾微庭的死活了,横劲要伤人心。
顾微庭靠近不得,好不容易趁机上去,又被无情推开,甄钰还想讲他掠到外头,一次又一次,直到大姐来敲门,甄钰方才遢邋下来,坐在床边抹泪,连吼是吼。
敲门的剥啄声越来越响,顾微庭打开一条门缝,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