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呈没说出话。
他仿佛被各种旋转不停、吵闹无比的东西撕扯着躯壳,脑袋里不断浮现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击垮他的一件事。
傍晚他和宿清去申城的中心公园散心,在公园里,魏雪呈碰上了一对母女。
小女孩穿了一条粉色的裙子,手腕上缠着一个粉红色的氢气球,看起来可爱极了。她对妈妈说自己口渴,妈妈便带着她到公园里的小摊上买水。
就在母亲掏出手机付款的时候,身边的小女孩不知道对自己的气球线做了什么,那个气球竟然飘起来飞走了。
魏雪呈看着那个飞起来的气球,短暂地发了会儿呆,等再回过神来,已经是那位母亲急得哭起来、不断向周边的人询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小女孩的时候了。
或许是为了追回气球,总之小女孩消失在了母亲的视线中。
魏雪呈抓着宿清的手紧了紧,开始顺着气球飘走的方向去找那个小女孩。
他固执地去找,去帮那位素不相识的母亲找回自己的孩子。最终他看见那名小女孩在树下站着,宿清帮他叫了公园内的巡警,魏雪呈等在旁边,看着母亲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哭泣。
她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泪水模糊掉了,头发凌乱,看上去无比狼狈。
魏雪呈声音发抖,说:“我们回去吧,哥,我困了。”
他此刻靠在宿清怀里面,说的所有话声音也是发抖的。
魏雪呈嗓子也干渴起来,却并不想喝水,他低声地啜泣,重复道:“我困了。”
“睡觉吧。”宿清贴在他耳边,柔声细语地哄他,“睡一觉明天就好了,都会好起来的。”
……
等收拾好魏雪呈以后,宿清坐在阳台旁边抽了根烟。
他把阳台门关上,省得二手烟飘进屋子里面去,随后宿清看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微微有些出神。
其实魏雪呈现在的反应都在他预料中。
魏雪呈会这样惶恐这样崩溃,他早就知道,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魏雪呈会跟他说,“我是不是没有那么爱你”。
他原本打算在魏雪呈承受不住的时候,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魏雪呈送回去,再装模作样地演一些戏说一些会让魏雪呈心疼的话,让魏雪呈从心里对他产生愧疚。
他则利用这种愧疚把魏雪呈攥在手里,直到魏雪呈能以正常的方式离开家庭——譬如升学、譬如就业。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东西能阻碍他们了。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魏雪呈要足够爱他。
宿清现在开始犹豫了,不得不说魏雪呈这一句话确实把他伤到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句话——
他想,魏雪呈究竟是因为太崩溃,脑子混沌了才会说这种话,还是魏雪呈真的对他们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想得太出神,宿清甚至忘记掸烟灰,等发现的时候他的无名指已经不慎被烫了一下,发红的皮肤一跳一跳地疼。
这算是又一种自作孽。
他看着那块皮肤,忽然用另一只手摸到自己的腹部。
隔着衣服抚摸伤痕仍有异物触感,宿清的眼神晦暗下来,他将烟头摁灭扔掉,起身回到了房间。
不管——魏雪呈是出于什么想法,说出那句话,都不重要了。不可以让魏雪呈再继续乱想了。
那就去愧疚吧,去愧对我。要魏雪呈愧疚,再简单不过了。
一夜无梦。
然而始料未及,宿清在第二天早上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带着一点温润的中年女声在电话中响起来,她问:“小清,我们可以谈一下吗?”
……
宿清一个人来到凯贝斯酒店,今天酒店内的阵仗似乎有点不一般,所有人都低着头不太敢说话,几个一看就是管理层的人员聚在一起,旁边还站着几个眉目肃然、人高马大的男人。
宿清知道他们是保镖,有一个他曾经还见过。
他径直走到他们身边去,那个他认识的保镖看见了他,冲他点了下头,侧身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
宿清便被他们带着到会议室去。
酒店会议室在三楼,保镖一路都没说过话,直到宿清站到会议室门口敲门,这种过分的安静才被打破。
里面的人打开门,宿清走进去,恭敬地唤了一声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女人:“梁阿姨。”
梁夫人颔首应了,放下茶杯对屋内的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吧。”
她身边的人纷纷退了出去,最后一个人临走前还关上了门,等会议室内只剩下她和宿清两个人,梁夫人对着自己身前的另一张短沙发说了一声:“坐。”
那张沙发前有一杯备好的水,热气将玻璃杯氤氲出水雾,看着朦朦胧胧的。
宿清垂下眼睑,听话地坐在了她对面。
梁夫人先是冲他微笑了一下,而后才开口说道:“你和那个孩子的事,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