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从医院里醒来时,只觉得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纯白,很快,纯白里突兀地参杂着重叠着的人影,和急匆匆的脚步与谈话声。
好吵。
秦衍微皱着眉,后脑勺的伤口隐隐作痛,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他看清了床头围着的一堆人。
除去医生与护士外,还站着一位打扮得体,温儒慈和的中年人,见他醒来,便像是放下了悬着的半颗心,眉头却仍然担忧地蹙紧。
“医生,情况到底怎么样?严不严重?”
秦衍觉得自己的记忆像个过旧的齿轮,缓慢又磕碰地咬合而过契合的机器,只能断断续续地启用一些。
模糊的记忆灌进大脑,他知道面前的是人廖言,是廖叔。
但…廖叔是谁?
他对这近17年的人生感到陌生。
除了白芮带给他的苦难,此后所有的记忆像是裹上了一层厚重的雾,他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存在,却隔着一段不算接近的距离。
医生检查过后便安静地带着护士离开了,病床边便只剩下了老管家,廖言瞧着他后脑勺的绷带,微微叹了口气,道:“小少爷,疼不疼呀?”
秦衍顿了一下:“我还好,廖叔。”
明明坦诚这近乎失忆情况才是最好的选择,但秦衍却下意识地阻止了这个想法。
他对被接回秦家的记忆不够清晰,连旁人的目的都不够清楚,便坦城了自己的弱势,会不会将他推入更加危机四伏的境地,毫无安全感可言的秦衍低垂下睫毛,掩住了自己眼睛里的神情,也掩盖住了自己失忆的记忆。
秦衍模糊地想,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只能捡着散落的记忆,去勉强地扮演好秦衍这个角色。
这场他摸索着扮演游戏,没逃过对他关怀备至的老管家的眼睛。
当对方委婉地试探性提起了这个话题,秦衍心脏便空了一拍,指甲划过手心,尖锐的疼痛从手心里的软rou传来,他垂眉思考不久,便得出了最优选,已经被怀疑的谎言没有任何必要维持下去,他低垂着眼睛,坦诚道:“嗯,我是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然后便被廖言带去医院检查整整一天,秦衍身心俱疲,开始想是不是死不承认才是最好的。
医生虽然说是并无大碍,却仍然不影响廖言的担心。
廖言脸上的焦急做不得假,秦衍撑着头想,看来廖叔的确是很关心他的才对。
他放下对廖言的戒心,却听对方抚了抚自己的脑袋道:“我已经打电话跟少爷说了,唉,他说手上的生意谈完就回来了。”
少爷是谁…?
秦衍想,家里的帮佣和廖言都称呼他小少爷,那少爷便是他的‘哥哥’?
“别怨你哥,他就是这么个性子。”廖言道,又记起眼前的小少爷是失忆的,便又连忙补添两句道:“少爷一开始也是着急的,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后来知道你没事才又放了心。”
啊,猜对了。
秦衍漠然地想道,他心中对廖言所说的对方也是着急自己的说法不置可否,倘若是真的着急,此时知道了他失忆的消息不说赶回来探望,也该问上两句才对。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和这位哥哥的关系,应该算不上太好。
本该如此的,但秦衍抚上心口,里头的心脏沉重有力地跳动着,他细数了心脏跳动的节拍,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他蹙眉将不适告诉了廖言。
“我心脏跳得有点快。”
廖言吓了一跳,又连忙叫了医生检查,又是检查了半天,仍是半点毛病都没找出,只能判断为可能是由情绪波动而产生的心悸。
秦衍右手合上心口的位置,他半带着几分困惑地想,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平缓,直到廖言提起了秦朗意,胸膛当中心脏才开始突突乱跳起来。
只是提起,便有这样明显的身体反应。
那如此看来,他同这位兄长关系显然不好。
又或者,我在怕他吗?
秦衍听着自己逐渐平缓的心跳声,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却没一个是猜对的。
他如今才17岁,身材逐渐抽条长高,已有了一米八的个头,他望着自己的手掌,五指合拢时关节凌厉地凸起,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力量感。
他低下头,将情绪都收敛进心里,只剩几缕不安仍徒留在心中。
大约是体贴他失忆的缘故,廖言为他向学校请了将近半个月的假期,说来也怪,他对自己这17年的人生感到陌生,却对书本上的知识倒还记得牢靠。
廖言知道了后倒是挺高兴的,看他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一股‘看吧,我就说我家小少爷天赋异禀‘的赞许目光。
“这样就可以只用休息一个星期了。”非常坚信读书使人明智的老管家慈和地说道。
休息太久,容易追不上学校课程的进度。
“……好。”秦衍答道。
秦衍便按部就班地过了半个月,他对秦家的种种逐渐变得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