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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地处北方,深秋的夜里呵气成霜。
圆桌上摆了一桌子菜,荤素得当,色香味美,却无人享用。
腾腾的热气越飘越稀薄,余温藏在桌面与杯盘之间,终究还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了。
由是汤汤水水的油花便凝成膏脂,黄褐交杂着,没得叫人恶心。
曲江拢着衣袖,在楼梯口踱了又踱,终于上了楼,轻轻敲响曲鉴卿的房门:“大人,菜凉透了,让人撤下去热热再端上来?”
曲江候在外头惴惴不安,半晌,里头那人冰冷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到他耳朵里:“不必。倒了吧,不吃了。”
曲江心里也知道曲鉴卿是在等人,但今日怕是等不着了。
老管家温言劝道:“酽茶太浓,空腹喝了容易伤身。要不让下边去熬碗稀粥?大人若是夜里看卷宗,多少还是喝点垫垫,权当暖胃了……”
又没动静了。
曲江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欲转身离去时,听见曲鉴卿说了一句:“做碗面吧,长寿面,我替他吃。”
“是。”
曲默没回相府,夜里窝在尧兴门的军舍里。
这本是齐穆的住处,他夜里当值轮换的时候,懒得回相府了,便在这处对付着睡一宿。巴掌大点儿地方,只够摆张床。现下床被曲默占了,齐穆也只能搬个马扎坐在门口守着,偶尔靠在墙上眯一会儿,权当给曲默把风了。
曲默晚上来的时候,齐穆便觉得不对劲了——他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里布满血丝,极力压抑着暴戾。他整个人变得Yin沉可怖又缄默,像是一根绷满了的弓弦,再稍稍一拉便会断裂。
曲默不开口,齐穆也不敢问他,只能看着他一头扎倒在那张一臂宽的小木床上。
齐穆年纪虽小,但以前干的是行刺的行当,那真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事,稍不留意便会丢了性命。这也使得他平日里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都睡不沉,他又耳目极聪,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醒。
于是夜半十分,齐穆被一声轻微的痛苦呻yin惊醒了。
他开门进去看,只见曲默双手抱头,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后背被冷汗澿shi的亵衣。
齐穆连忙将人扶起来,但躺在床上那人的痛苦也并未削减分毫,只是缄默着,一味抱着头靠在墙上,喘气的声音很大,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水声,吓人的很,像是下一刻便要断了气似的。
宵禁早就过了,军舍又邻近京郊,这会儿大街上俱是门户紧闭,除了巡防的禁兵,连个鬼都没有。
往常曲默也有头疼的时候,但顶多疼一晌,现下却有愈趋严重的势头。
齐穆在北疆时曾当过建常将军身边的暗卫,在齐穆看来,此时的曲默像极了积病卧床的戚玄。他抖着嗓子喊了两声主子,问曲默是不是要回府找陈陂,曲默没应他,齐穆一时站在床边手足无措起来。
未几,像是那股疼的劲儿过去了似的,曲默脱力地躺倒在了床上,发丝混着汗水粘在他额角与脖子上,愈发衬得脸色苍白得发青。
齐穆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垫脚从高高的窗沿缝隙里掏出一支白玉小瓶来,赶紧取出一粒来研碎了混着凉茶盛在杯子里递给曲默。
曲默接过,仰头喝了。
齐穆听他些许平复的呼吸,小心问了一句:“可好些了?”
曲默闭口不答,只是阖着眼躺在床上。
片刻,他眉目间漫上一丝痛苦之色,他突然翻身,手扒着床沿“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齐穆哪见过这阵仗,立即就慌了神,弯腰架着肩膀将曲默扶了起来起来,嘴唇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利索了:“这,这不行,肯定不行……”
曲默却浑不在意,他抬袖将唇上鲜血拭去,一把将齐穆推开:“你做什么?”
“咚”地一声,齐穆跪在了地上,急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主子,我求您了,这地儿大半夜找不着大夫,您可得回府里去……”
然而曲默连一丝动容也无,只木着一张脸,盯着跪在地上的齐穆看了两眼,说道:“暂时还死不了,你号什么丧呢?不过——”他顿了顿,从嗓子里滚出一声古怪的笑声:“你要是想让我死快点,大可把我送回去试试。”
齐穆听懂了,于是不再多言。
曲默也不再开口,他只是僵卧在那张小木床上,一动不动。这房屋逼仄狭小,仿佛一抬手便能触到房梁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睁眼闭眼于他而言着实意义不大,他满眼看见的都是白日里曲鉴卿那副波澜不惊、镇定从容的脸,冷漠地如同一个局外人。而反观他自己,却像是一只气急败坏的猴子,可笑又可悲。
真是太难看了,曲默想。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在说,无非是娶一个外邦的劳什子的公主,横竖曲鉴卿女人那么多,莺莺燕燕的一群,像柴火似的全堆在相府后院,也没见曲鉴卿一年去过后院几次。既然如此,那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