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祥回过头,放下仍搭着岁安肩膀的手,不禁皱了皱眉。若非自己先前怕人烦扰,遣走了暗中守护的护卫,这人还能旁若无人的随意闯入么?她心下厌恶,脸上不由带了几分冷意,刻意抬高下巴,坐直身子,姿态高傲地审问道:“你是什么人?”
闯进来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叶祥上下打量一番,只见男人姿色实在普通,普通到什么程度呢?恐怕丢进人堆儿里,便再也找不着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褐麻布衣,眼睛不大,颧骨颇高,五官没有什么特色,气质也并不突出。
叶祥犹在猜测他的身份。还没等男子回答,便听得身侧的岁安高声喊道:“爹爹!”
爹爹?叶祥不由皱紧了眉。眼前这个平庸得甚至有点丑陋的男人,当真是玉雪可爱的岁安的身生父亲?
男人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又见眼前少女颇为暧昧地揽着儿子岁安的肩膀,心中一抖,来不及多想,便“咚”的一声跪下,不住叩首哀求道:“大人!求求大人放过小儿,奴愿以身相代!”
叶祥平生一恨旁人举止粗俗,二恨他人污蔑自己,三恨世间丑陋之物。偏偏那男人硬闯进来,甫一入门,也不问个因果究竟,就自发地以为她欲图不轨,心怀龌龊,是个下流之辈。她气极反笑,站起身来,朝男人走去,见他姿态卑微,低头含胸、畏畏缩缩地跪在原地,低贱得仿佛秋日零落成泥的枯叶。男人头发干燥枯黄,估计来时跑得急了,有些蓬乱。身材微胖,面容憔悴,眼角还有几条细纹,撑在身前的两只手掌也粗糙不已,又粗又短,活像一根根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胡萝卜。看起来毫无美感。
叶祥自幼长在宫中,身边伺候的宫人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面容秀美、纤柔优雅的官家公子?便是上了年纪的,也如奶爹一般,大度得体,别有一番君子谦谦风姿。思及此,不免越发认为此人粗鄙不堪,丑陋臃肿,心中厌恶不已,万分鄙夷,甚至不愿多瞧一眼,只嫌他脏了自己呆的这间屋子,仿佛眼前之人是堆恶臭难闻的垃圾。
她虽平日学大人故作沉稳,但毕竟还是孩子脾气,又被宋谨有些宠坏了,仗着自己的身份,见到什么不喜欢的,较少会去忍耐。又因喝了酒,一时冲动,忍不住提脚狠狠踩住了男人撑在地面的手指,暗自用力,不一会儿,连那人的骨节都踩得发红了。男人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痉挛起来,想必是极痛的。可他却仍执着地跪在地上,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搭着肩膀,浑身瑟瑟发抖,强行忍耐,竟没有叫痛一声。
见到这幅场景,不知为何,叶祥心中竟些有些异常兴奋。她暗中又加重了脚底的力道,这次却是好奇地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她虽然平时外表看起来白皙纤瘦,但天生力气大,个子也比同龄人高上许多,若是用尽全力,一个普通的壮年女子也不一定抵挡得住,更何况眼前这个卑弱低贱的男人了。
她甚至已经在脑袋里想象起了他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又害怕地爬起来抱住自己大腿,痛哭流涕地求自己绕过一命的模样。她想好了,到时候自己气也差不多消了,好女不跟男斗,若他求自己的话,她也不屑于跟个丑男斤斤计较什么,说出去到底有失皇女的身份。想到男人接下来痛苦呻吟的模样,她的嘴角甚至有些得意的、抑制不住地偷偷上扬起来,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替天行了道。毕竟丑陋的事物,怎么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男人依旧没有吃痛一声。叶祥见到,他被自己踩住手指的整根手臂都剧烈抽搐起来,仿佛得了癫痫病似的。痛极了,又忍不住把身子紧紧蜷缩在一起,犹如一只煮熟的虾子,又好似在母亲肚子里极力寻求安慰的胎儿。跪在地上的两条腿也跟着发起抖来,活像一只想要找地方撒尿的狗。
她不免感到有些惊奇,惊奇于他超乎自己想象的表现;又有些愤怒,愤怒于这个丑男怎么敢违抗自己的意志?她鲜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此一来,难免有些失了风度地气急败坏。她朝他吐了口唾沫,不屑道:“就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也敢肖想伺候于我么?”又蹲下身,掏出一张手帕,隔着帕子抬起他的下巴,看见男人因为疼痛而满脸通红,浑身是汗,眼中也浮出泪花来。此情此景,她终于满意地面带微笑,静静欣赏起来。
“姐姐!”此时,被吓着呆在一旁的岁安却突然反应过来,跑上前,抱住她的手臂。他抬起发红的眼圈,沉默地与她对视,无声抗议。
叶祥见状,不由一愣,下意识松了四肢的力道。衣角忽然被人拉住,叶祥复低头一瞧,是那个狗一样的男人姿态卑微地望着自己,眼含乞求。她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是岁安的方向。虽未曾言语,叶祥却知道,他是在哀求自己高抬贵手,放岁安出去,不要让他见到自己父亲这般丑陋低微的模样。
叶祥心中一动,忽然觉得他这幅模样像极了宋谨,不自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勉强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他趔趄着脚,用双手赶,口中吆喝着,无情地将孩子赶出门外,就像赶鸡鸭鹅一样。父子二人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