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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便在舅父家住下了,时常也会遇见舅母崔夫人,崔夫人温和客气,牵挂他们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阿绿望着崔夫人发呆,崔夫人尚年轻,色若春花,眉眼含笑,却也颇有韵味,一颦一笑犹带风情,仿佛还是十几年前的少女模样。
阿娘牵着他的手紧了紧,面上却和善地笑着,“许久不见,嫂嫂愈发动人,小妹羡煞,嫂嫂快快与小妹分享一番保养得宜的诀窍。”
崔夫人掩口一笑,轻轻抚了抚鬓角,“不过是时常攃用一些梨花海棠制的香膏香露,一旬熬煮一些药膳,平日饮食清淡即可。”
“哦,对了,还有切忌动怒。”崔夫人笑yinyin地招招手,示意阿绿过去,随即从手边的锦盒中取出一个Jing致的兰芽雕花镯替他戴上。
“好生标志的小娘子,”崔夫人轻轻捏着阿绿的手,“可惜了,我原先想若是小公子,倒可以与他哥哥们一同读书,不过也无妨,总归还是各自请教一位先生为妥。”
“劳嫂嫂费心了。”阿娘羞惭地拿手帕遮住半张脸,命一旁侍立的贴身女侍捧来一柄雕着松石花卉桃果的玉如意。
“小小心意,还请嫂嫂笑纳。”
“三娘子这是作甚,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生分?”崔夫人佯装沉着脸,“快收好,我可不能要。待会儿你哥哥知道了怕要伤心了,你尽管把此地当作自己家中便是。”
阿娘又让人捧来一副画卷,“听闻嫂嫂喜欢收集名画,此《游春图》是我偶得,我本身也不大懂这些,若是嫂嫂不嫌弃,便带回去赏玩。”
崔夫人推拒了一会儿,便也顺势收下了,阿娘与她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便起身要走,说是要去田庄看看,近日换了管事,是个生手。
“可惜家中好一片柿子林都冻坏了,”崔夫人不停地惋惜,“年节将至,还指着它为节礼添几分彩呢。”
大户人家自然不在乎这点柿子,最重要的还是送礼的人。
“阿绿,昨天见着什么人了?”阿娘似乎总是担心阿绿行差踏错,每日都要仔细盘问,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昨日拜见了先生,原是林家的西席。”阿绿老老实实回答,其实他哪里知道西席是什么,只是跟着学舌罢了。
“林家,我知道了,好好听讲,莫要生事知道吗?”
“嗯!”
阿绿就这么在舅家长到了十岁,忽然一日母亲带着一种神秘、欣喜的语气同他说,她打算改嫁了,并且会带阿绿走。
“若是你日后能嫁给蔡群便也好,不过我看着蔡群不对劲。何况我的阿绿也不是女人,阿绿,”母亲揽着阿绿左看右看,“我的阿绿越长越标致了,待我嫁过去我儿便不用以女装示人了。”
阿绿自然也很高兴,日夜盼着母亲快点嫁人,他已经懂得许多道理,却十分赞同母亲改嫁。舅家虽好,说到底究竟不是自己的家。
母亲大婚前一日,在舅家摆酒,宾客宴饮达旦,觥筹交错,阿绿被喝昏了头的舅父带着敬了几杯酒,实际上因为年幼并未沾杯。
好容易他才从酒气和饭菜味中逃出来,绕过一片腊梅小院就要回到自己的院落,倏然在墙角听到有人呼痛,凉风吹得他直打颤,直欲快些走开。
“群哥——”
阿绿愣了愣,愈发不敢多留。
母亲已经早早睡下,明日一早她就要再次披上嫁衣嫁给别的人。时隔多年,阿绿自己也不太记得自己的父亲究竟长的什么模样,舅父不会谈论他,母亲更不会谈论他。
想到日后不需要穿女装了,阿绿更高兴了,他原本在家中是个野猴子,哪里会被这样拘束。再后来整日被先生教导如何做人,甚么《女诫》、《女德》和忠孝节妇的故事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子了。一想到自己以后也要做个牌坊就觉得恐惧,阿绿曾远远见过河边立的几块牌坊,那冰凉的裸露的石面,被水雾终日浸染,就好像涂满了节妇的血泪似的。
因而母亲选择离开家族以及在舅父支持下选择改嫁,这一切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昨夜回来的遇到的事情要不要与母亲说呢?
阿绿在迷茫和纠结中昏昏睡去。
又没睡多久就被从被窝里拽出来,温热的毛巾敷在他脸上,平时侍候他的丫鬟婆子止不住地取笑他,要搬新家啦。
阿绿还没有见过自己的新父亲,只听说与舅父也是朝中要员,不知怎的听说母亲寡居在母家,蔡家名声向来有口皆碑,想来母亲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便说要取母亲续弦。
母亲很快同意了,又在舅父撮合下很快走完了定亲流程。
舅父在朝中身居要职,年纪也不小了,终日伏案,身体大不如前,母亲也没有旁的兄弟,故而今日是由蔡群将母亲背上轿子。
蔡均迟了一会儿才出现,神情恹恹的,被崔夫人数落了一顿才勉强打起Jing神来应付宾客。
新父亲姓杜,听说是工部侍郎,面上带着喜气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因为是续弦,相比也比较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