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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心念念的大事大约两件,一是征伐犬戎、山戎等,尽早使其臣服,一是削藩,尤其是把赵王这个狗东西狠狠教训一顿,最好是挫骨扬灰。
很久之前,在经历过一个惨痛的夜晚后,皇帝寝宫就加强了守备,莫说一般人闯入,皇帝自己都需要核验才能通过。最近做了噩梦后,他又在外围加了一层,整个寝宫黑压压的,满是凌冽之气。
袁濯金的效率很高,前两日刚提出一个设想,这两日马上组了一个临时抽调的府衙,从寻章问典到草拟条令,预判藩王反应,所涉范围几乎面面俱到。
皇帝看了看邸抄,觉得非常满意。
袁濯金并非无能之辈,从他辅佐自己登上帝位,位列太师一职便可看出,只是心里一直不愿意,皇帝不晓得他究竟在犹豫什么。
许太傅又请了半月的假,说是旧疾复发。
自从被踹了一脚后,皇帝好像被踹醒了,他开始认识到,并不是非许太傅不可,况且知晓许太傅与袁濯金不清不楚的关系后,他既要仰仗袁濯金,便更只能忍下去。
在袁濯金的设想下,削藩不是最后的目的,而是开头,皇帝既然想攻打山戎等诸部就必须筹备粮草和兵力,而国库甚为空虚。究其原因,实际上是因为早年设立各个藩属,层层分割食邑,到了后来王室实际上已经将自己的土地分割殆尽。
莫说钱粮,地上的人民基本都是亲族藩臣的,这个皇帝,当得窝囊。
“孤欲征伐犬戎,诸藩王自当出人出物。”
皇帝给出这个征调理由,但是藩臣当然不会轻易买账,少不了偷jian耍滑,他们以为可以像往常一样糊弄一下就过去了,然而这次完全不一样。
小藩臣被首先拿来开刀,王室诏令,不从者杀。
在杀了几个顽固小藩臣后,其他的人就老实了,乖乖交上粮食,又在王室派出的钦差监督下,将每年上计隐匿钱粮重新补齐,复核辖区隐民。
很快,小皇帝就筹集了两向攻打的钱粮,他喜不自胜,亲自为两向领兵将领践行。
此后半年,小藩几被盘削殆尽,只剩几个与王室十分亲近的藩臣。小皇帝九月生辰宴时,将诸藩召集在内室,推心置腹,藩臣感念王室多年恩德,主动自降爵位,或者双手奉上钱粮,最后结局皆大欢喜。
这当然只是说给别人听的。
大藩如赵王,就很多年没有进茂城了,要是使者送来书信邀赵王到茂城一叙的,大多被婉拒了。
“又说了什么借口?”皇帝收缴兵权的愉悦被冲散了,他不高兴地看着回来的使者。
“赵王病重,缠绵病榻已久。据当地监察汇报,大约所言非虚。赵王前些年回到属地后便大病不起,形销骨立,近来一场风寒便倒了。”
“哦,”皇帝走了会儿神,“赵王可有子嗣?”
“世子年幼病逝,其余诸女不够份位。这几年又常常病重,并无子嗣。”
“若是赵王病逝,便遣一宗室子承继份额,祭祀香火。”
一年后,大藩削减过半,小藩沦落,国库却是日渐充盈。征伐山戎大军日前凯旋,皇帝亲自封了个车骑将军。犬戎领地损失一半,但仍在负隅顽抗,而况犬戎历来强盛,大约仍需一至半年才能攻下犬戎王帐。
皇帝对此十分不悦,他希望尽早攻下犬戎,将驻防建到原本犬戎部族的核心地带,于是命人清点兵马粮草,增援征伐大军。
他近来又不断做噩梦,时而梦到赵王瘦得皮包骨找他索命,时而又梦到小儿骑在墙上嘻嘻笑,他隐隐有预感,若是战事再不尽早结束,将要有大乱。
他的预感很快成了现实,犬戎不知何时联络了东夷,同日进犯。幸而削藩卓有成效,不至于支撑不了几线作战。
五月底飞蝗过境,夏收所得粮食甚少,有些受灾严重的地区几乎颗粒无收。
不久后,赵王缩水了一半的封地爆发瘟疫,人心惶惶,流民随处可见,皇帝还来不及问罪,就有消息传来,赵王暴毙。
听到消息的那夜,皇帝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朝廷很快就委任钦差前往彻查,治理瘟疫。此人经历过几场瘟疫,所得经验颇丰,皇帝非常信任他。
钦差每日发回函件,汇报行程和现状,大约是洪涝灾害后,粮食减产和鼠疫爆发,加上这几年赵王病重,无心管理封地,属地现今十分混乱。半月后,汇报完疫情得到部分控制后,却再无信件呈上,钦差失踪了。
同日,烽火急信,大军中计深入犬戎腹里,遭遇埋伏,损失约十万人。
逢棹早已领了职在府衙点卯,但是他品级不高,自然不必每日要上朝堂。原本皇帝要给他做个侍中,但是不知怎的又反悔了,让他先去熟悉熟悉基本事务。
今日把他宣进宫,逢棹真是觉得恍如隔世。
皇帝咳了几日了,他来时,还在喝皇后送来的冰糖雪梨汤。
“逢棹来了,”皇帝擦擦手,眉眼有些疲惫,“夏日蝉鸣颇为扰人,可是捉走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