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云翊苦哈哈地随母亲听了整整一天政,眼冒金星,浑浑噩噩,想睡又不能睡,困的一个劲儿打哈欠,天色暗下来时,她还是没能忍住,靠着云帝睡着了。
云帝身体一僵。
热乎乎的身体依偎着他……云帝尚不习惯这么亲密的接触,可……可这是他的女儿,是他的血脉。他顿了顿,把女儿的小脑袋轻轻放到自己腿上,任她去睡。丹陛下,臣工们还在喋喋不休地唇枪舌战,声音并不轻,可翊儿睡得很沉,喧嚣声没能敌过她的困意,她太累了,只是不肯说。
翊儿的身体很热,隔着好几层衣料,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热度。
小孩儿都这么热吗?云帝想,也许,他还没真的养过翊儿,对这并不了解。
下了朝,翊儿还没醒,云帝把她抱起来,回了内庭。
重华宫廊檐下悬着的金铃在微风吹拂下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翊儿的手腕上也有一个金子打的铃铛,云帝把女儿放在偏殿的床上,给她拉上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翊儿的睡颜天真无邪,满是稚气,和他儿时很不相同。
云帝在她身边坐了好一会儿,听她呼吸的轻微声音,心中生出无限缱绻雨怜惜,许久方起身回去。
这一天,他也不轻松,朝臣们争辩不休,他也得全神贯注,去听他们的长篇大论。这些人有许多都来自世家大族,对削爵除国的反应很激烈,想让他们放弃固有的想法,在天下一统的大势中发挥作用,是一桩难事。想拔擢寒门学子,也没那么简单,囿于眼界,这些人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很难取胜,一不小心就会被拉下水,和光同尘,随波逐流,哪儿能找个可堪大用的人去?
云帝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废太子惊惧地望着他,箭镝飞过,射中他的眼睛,鲜血流淌,废太子轰然倒下,未中箭的另一只眼空荡荡地映着天穹。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血亲,拉开弓矢时,他以为自己不会犹豫。老云帝“赦”他出思过宫后,废太子做了许多明目张胆的腌臢事儿——老云帝曾在酒后道出他身体的真相,废太子很喜欢珍奇异兽,或许也把他当成了可亵玩的异兽,而非血脉相连的兄弟。他早已决定要除去非太子,可松手的刹那,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随着箭矢一起飞离。
云帝不后悔。这是存亡之战,没有心慈手软可言,现如今坐在王位之上的是他,而不是废太子,被挫骨扬灰的人是废太子,而不是他,这已然证明了一切。
废太子空荡荡的眼睛渐渐远去。
另一张脸浮现在云帝面前。
那是老云帝的脸,他的“父亲”。
老云帝叹息着向他伸出手,“琛儿,父王对不起你的母亲,让你们吃了太多苦啦。……玉儿,你的容颜怎么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你怎么不会老啊,你看,孤都老成这样啦,你还是那么美,宛若少女。孤真想牵着你的手,再同你去看一看云都郊外盛开的鲜花。”
shi冷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老云帝痴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那目光好似毒蛇在他脸上游弋。这个亲手把自己的王后送进地狱的昏君正用他的存在来追念许后,云帝不能动,眼前却闪过那些卑贱之人肆意玩弄母亲的景象,罪魁祸首就在咫尺之遥,居然还妄想和早已病死的许后重修旧好,真可笑。
云帝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女人的衣裳。
那是许后的旧衣。
多么可笑!
大太监挽起他的长发。
老云帝的目光越来越昏沉,越来越痴迷,云帝一动不动,任凭这一切发生。老云帝的存在令他作呕,大太监摆弄他发丝的干枯的手也让他反胃,可他不能动。许后的衣裳华贵无双,并不重,可压在他身上唯有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承载着母亲悲惨的一生……为他。
云帝越来越分不清这是不是梦。
他睁开眼。
谢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头回来了,还悄没声息就打身后搂住了他。
“……谢长安,”云帝阖了眼睛,哑声道:“放开我。”
谢长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亲亲他的头发,困倦道:“不睡了吗?我又累又困,再抱一会儿,成吗?”
失忆的谢长安很少用这么柔和的语气和他说话,云帝顿了顿,没有挣开他的手,“去,找你的师兄了?”
谢长安懒懒道:“嗯。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云帝陛下,确实想起来了,我在山上的时候,经常做春梦梦到你,还经常想着你撸,有时候一天要撸好几回,弄得练武的时候无Jing打采,提不起劲儿,师傅很生气,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让我滚回云都,不要再碍她的眼。”
云帝:“……”
他早知谢长安是个口无遮拦的孽畜,也没有多意外,谢长安满心都是那点儿破事儿,居然还能练得这一身横行天下的不世武功,也不知是不是天道的疏漏?还是只是天赋异禀,只须拿出三分心思就能有如今成就?
云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