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王的将军中,只有怀集是最忠心的,他既死了,便没人有能力带兵护送陵王去塞北了。
然而下一刻,单文轩揩了一把浑浊的泪眼,跌绊着爬起身,对陵王道:“殿下,怀集死了,老臣、老臣护送你往北逃吧。”
陵王听了这话,不由顿住步子。
柴屏被程昶逼死了,裴铭与罗复尤大概也自身难保,他手下这些谋臣里,他最嫌弃的便是单文轩,因为他蠢,因为他是个只知问命卜卦胆小如鼠的草包,若非他执掌中书侍郎之权,他是不会用他的。
可是没想到,沦落到今日这个境地,最后愿陪在他身边的,竟是这个草包。
陵王道:“不必了,你自己往北走吧,如果碰上忠勇军,便说你受人蒙蔽。”
程旭是生在民间的皇子,见识过苦难,不会轻易要人性命。
“不行不行,”单文轩一听这话就急了,“就算五殿下愿意放过我,陛下要杀我怎么办?”
他的眼泪又淌落下来,“我蠢得很,自己一个人一定活不成,只能跟着殿下,殿下是皇子,我好好保护殿下,让朝廷看到我的忠心,说不定就能保命。”
他早已慌得没了章法,此话一出,陵王便笑了。
陵王道:“我是起兵谋反的人,是通敌叛国的逆贼,在这些罪状面前,皇子这个身份什么都不算,你跟着我,也只会是逆贼。”
说罢这话,他不再多劝,任单文轩跟着自己,往南面山间的陡崖走去——自己已行到末路,哪还顾得上他人死活?
山中晨光熹微,卯时已至,临近陡崖的一段路草木繁盛,枝叶在细碎的晨光中舒展。
本该空无一人的断崖上立着数名武卫,为首一人身着玄青大袖袍裳,腰封上的一枚玉水色虽好,却不如他一双眸冷净,他独立在晨风中,整个人本来清寂异常,然而颊边一段被烈火烧出的灰青斑纹,却为他的眉眼覆上三分妖戾。
大概便是单文轩说的厉鬼吧。
陵王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堂兄一程。”程昶语气疏淡。
“你其实,”陵王顿了顿,到底还是把困扰已久的疑惑问出口,“不是明婴吧。”
昭元帝子息单薄,琮亲王府的大公子过世后,便只余一个三公子,是以程昶与宫中几个皇子虽只是堂兄弟,自小便走得很近。
尤其陵王郓王与程昶年纪相仿,兄弟三人时常聚聚,那时程昶尚喊陵王郓王“三哥四哥”,哪怕是在落水后,程昶觉察出自己是被堂兄之一所害,与他们走远了些,也不至于性情大变。
陵王一直将程昶性情的转变归咎于失忆,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从前的明婴,糊涂、莽撞,即便有所长进,也不至于凌厉果决至斯。
眼前的这个人,身上那份独特的清醒气质几乎是异于这世间所有人的。
竟不知他从何而来,明明万事漠然的脾气,遇到不公,却能在生死边界苦痛挣扎,反抗如飞蛾扑火般壮烈。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若早知他不是明婴,他不该与这么一个人树敌的。
可惜,没有可惜。
程昶没有答陵王的话,只问:“所以一直以来,你要杀程明婴灭口,是因为他无意中得知了你曾经与塞北达满二皇子合作,并试图通过达满的手,杀害五皇子程旭?”
然而陵王听了这话,竟是笑了笑:“你果然不是明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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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把陵王这一段情节写完,但今天状态太不好了,明明剧情都在脑子里,就是写一句话卡一句话
明天见~
第一六一章
其实陵王追杀程明婴的原因说来也简单。
当年方远山被斩后,陵王得知流落民间的五皇子程旭逃去了塞北, 便与达满部落的二皇子合作, 以一张布防图为交换, 请他找出藏于草原上的程旭, 并趁兵祸杀了他。
不成想达满虽成功劫走了程旭, 塞北一役后, 程旭意外生还, 随后在草原上销声匿迹。
两年多前的初春,大概是年关后的一日,陵王郓王与程昶三兄弟一起吃酒,酒过三巡,有人来向陵王禀事, 陵王猜到或许是有了程旭的消息, 便请辞离席。
当时的程昶还是过去那个真正的小王爷, 他吃醉了酒,在园子里乱逛,无意便逛到了陵王的下处。
说来也巧, 陵王的下处通常都是有武卫守着的, 那日因在自家的园子里, 武卫觉得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天晚, 就打了个瞌睡, 竟没防住小王爷。
于是程昶便倚在窗外, 听到了陵王通敌追杀程旭这一惊天秘密。
程明婴虽糊涂, 但他生在天家长在天家,通敌叛国残害皇嗣,这是何等罪过,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当陵王觉察出他在屋外,问他可曾听到什么,他便装醉糊弄了过去。
可惜从前的小王爷并不是一个有勇有谋遇事从容的人,自那以后,他待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