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架宽大,青筋虬结,从袖口往里窥去,大臂的rou是不完全的,几十年前弹片划伤,留下疤痕来。
赭青对这个人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他的爷爷。赭念宗。
他回国的第一天就被带到了赭家本宅。
赭念宗在二楼书房的躺椅里等他,膝上走动着一只毛色生脆的金刚鹦鹉,那畜生见有人进来,警觉地颤动一下头颅,飞到自己的横杆上去了。
赭青进来,赭念宗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地拿眼睛刮了一遍人,手里的金丝楠珠子微微停了一瞬,又继续规律妥帖地抿转起来。
“长大了。”赭念宗蓦地开了口,音气没落实,没由来的让人皮下发紧。
赭青不知道怎么答好,小幅度地颔首,目光盯着赭念宗的嘴巴。
“你......咳、咳咳咳,咳。”赭念宗刚要说什么,就被一阵迅疾剧烈的猛咳打断了,赭青扫了一眼桌子,把上面的杯子连着杯托端过去,赭念宗接了,颤巍巍一把饮去,缓了半天,喘息才平下来。
那鹦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把头歪过来,黑眼睛死死盯下来,从高处俯冲下来落到赭青肩膀上,在他耳边震耳欲聋地大叫道:“来!来!”
赭青心里一跳,面上仍不显,也不闪躲,只是把那杯子接了过来放回桌上,然后目光平平地看向老爷子。
“这几个孩子里,你最像他。”赭念宗看他稳重,脸上松了些,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这鸟,他五岁那年我买来的。命硬着呢,我儿子死了,这东西还活得好好的。”
赭青来之前也了解了些赭家的情况,知道这说的应当是赭念宗那个英年早逝的大儿子。他也依稀明白老爷子带他回本家的原因了,直系嫡亲的小辈都不靠谱,勉强唤他这个私生的来撑场子。
带他回来的是赭念宗的二儿子,他的亲生父亲赭珺,去年死了老婆,这回敢把儿子往回接了。赭珺对着这个大儿子是很有一副笑模样的。他心知自己那两个从小娇养的小儿子靠不住,家里这两个老的迟早得死,赶快抱一抱大儿子的大腿,管他亲娘是个什么货色呢,儿子好用就行。
赭念宗不睬他,自顾自地嗬嗬笑起来,继续道:“等我死那天,这东西就交给你养了。”
“这鸟贼滑得很,认人。你们这辈的小孩,他见一个咬一个,老三——你幺叔的三个女孩儿,被他咬的不敢上二楼。好小子,利害极了。”赭念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和蔼起来。“你爸最欠,生的那俩小畜生,还不如这鸟,吵闹得很。”
赭青何等聪明的脑子,立刻明白过来这老爷子的意图。
赭念宗要他替这一大家子人冲锋陷阵,要他忠心耿耿,还要他感恩戴德。
都是一家人,你回来帮衬着家里,让他们继续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赭青没猜错。
南洋赭家说是老派世家,其实根骨早已摇摇欲坠,若没有年轻的当家人拼命去闯一闯,老爷子和姑nainai手一撒,这家就得散。赭青回来,跟着赭鸢从头学起,赭念宗拖着病体带他挨个熟络人脉,磨了五六年,才慢慢咂摸出一点经商门道。每日跟着小姑满世界飞,时差倒不过来就通宵学语言;带着团队做价值百亿的项目,亲自下场子陪大客户喝酒。
他记得有一回陪立陶宛一个做遗传工程药品的客户喝酒,喝了五个小时,最后扒着包厢卫生间的马桶用手指扣嗓子眼,不敢吐出声来。天下男人的爱好无非那么几个,喝酒抽烟赚钱性交。大部分客户的酒局陪到最后了,还得有个第二场,找个舒服的私人会所享受一把。
一开始赭青对于这种事情非常嫌恶,但是他小姑教他一定要随着客户来,看不惯也得融入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能故作清高摆脸色给人看。生意谈成谈不成都是小事,这样的客户,得罪一个,以后再有事情,圈子里一群人都绝对不会再看你一眼。
赭青陪着他们玩。他们玩女人,他也抱一个在腿上待着,弯一点腰给人把烟点上,微笑的眼睛努力真诚;客户性癖独特,他便找些可人心意的东西送过去,和人聊天的时候也能面不改色地讨论内里细节,俨然一副圈中老人的模样。
等客户资源逐渐在手里积累起来了,赭家小少爷的名声也传出来了。出了名的会玩,甚至都不逊色于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也确实能担事,赭家那么松垮的大家族,被他这么个后生小辈硬是从土里撑起来了,也是圈里奇事。人们嘴碎他见不得人的身世,却也拿他来教育自己的后辈。
吴楚漪自打留学回来就和赭青断了联系。她天真的少女梦境被这个男人一把摔了个粉碎。她喜欢的是记忆里面那个一尘不染完美无缺的形象,赭青现在打破了她的幻想。她用整个青春来追寻这个幻想,家人的反对没能打败的决心,被赭青轻而易举地折断了。她心里复杂,甚至有种错觉,赭青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让她死心,用最残酷的方式,斩钉截铁,不留活路。
赭青未免太过狠心了些。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赭青记得严赫和严参。这两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