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淋的死,断肠残肢,尸体和蚊蝇……下落不明的同事,落个不停的大雨,每一件都足够把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击垮。
见到玻璃门外那人时,俞访云却霎时木在原地。
严奚如撞上他眸子,光都黯淡,胡茬邋遢,下巴也瘦削成了另一个人似的。这才短短几天,一个人究竟去什么修罗地狱里走了一遭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俞访云呆立良久,隔着半个月再次见到应在两百公里外的人,本就麻木的手指开始颤抖,心中豁开的那大口子终于倏倏灌进风,提醒他还分明地活在这世上,有人还在等着自己往回走。
最后,他却只是抬手挥了挥,示意严奚如快离开。表情何其冷漠,呼吸却在玻璃窗上哈出一团雾气。
俞访云终是忍不住,千言万语,欣慰痛苦都闭口不谈,只用口型描了三个字。
——“我很好。”
滚烫水珠跟着从眼角淌至下颌,砸到瓷砖上,砸进心上的窟窿。严奚如来这一趟,出发前高楼塌了一次,见到他安好时才重建,如今再次轰然。
真到生死线上挣扎了,在大难面前跪下了,严奚如才体会父辈的爱之深切——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敢有奢求,泛泛而活也好,碌碌无为也好。即使天南地北远隔人海,只求自己的爱人平平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三章完结嘞。
☆、代我吻你
严奚如原本得了一天休假, 晚上却没回家。所有人都心系着湃庄,他的心也跟着救援队跑去了那儿, 一个人如何安睡。
中坚的医疗团队被调往前线,后方部门便捉襟见肘。严奚如留在门诊搭一把手,听各方都说,前线急缺消毒用品。江简怕老大过劳伤身, 坚决将他扫地出门。
次日, 严奚如就成了物资运输队一名护送的志愿者,连夜赶到了湃庄县医院。
“俞医生?是桐市来的那位俞医生吗。他在隔离病房救治病人,二楼……诶!喂!你去了也见不到啊!”
奔逐几百公里, 严奚如也只能隔着扇窗户看他一眼, 一眼就叫人心碎。
出了县医院的大门,他想给俞访云买点什么, 但湃庄的街道人荒马乱且萧索,擦肩的行人都颓忙无状。严奚如徘徊无果,最后只能去救助站换了一桶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
救助站前有临时用板棚搭建的医疗点,县医院里收不进的病人暂时被安排在这里。严奚如在人头攒动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杨铭正跪在一张简陋病床前给病人换尿管。
严奚如不敢打扰,等他忙完了才上前。
医生疲惫,见到他也只是淡淡打一声招呼,严奚如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臂捆着夹板, 刚才都是单手Cao作。
杨铭嘴角长着几颗硕大的疱疹,抹掉额头的汗:“余震的时候被钢架砸到了,不碍事。”
才多久没见, 以前张扬跋扈的年轻人,神情语气落寞。“我这手上的夹板还是刘医生给我包扎的,失踪的前一日,他还在和我说儿子终于认得了爸爸,这次任务回去又要忘记。”
严奚如叹一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不及多言,杨铭喝一口水就要回去继续救援,临走又折返:“严奚如,经过这几天,我才终于知道,廖老师一直教我的是些什么。以及他在生命最后一刻,依然坚持的是些什么。”
他的语气怆然,眼里的光却从未如此强烈。
严奚如记得,除了杨铭之外,这次普外派来前线救援的两个年轻医生也都是廖思君的学生。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宿命。
严奚如转身离开,却又撞到一个人——白发扎眼,身量也远没有记忆中高大。他压抑着酸楚,嘶哑喊一声:“爸。”
严成松抬头见到是他,眼梢皱纹瞬间簇集,无半分父子异地相见的感动。
“你怎么来了?方光明他让你来的?!”
“我跟着物资队来的,马上就走。”严奚如摇头,尽量扯出一个轻松的微笑,“顺便来看一眼对象。”
对面竟然没有动愠,只睨来一眼:“又在瞎胡闹。”
还是那样,儿子做如何都会不满意。严奚如问:“爸,你不是在疾控中心吗?怎么还来前线,这里多危险。”
“不来怎么知道如今什么情况,在这里的,都清楚危险。”严成松都亲手给伤者换药。这里灰烟瘴气,他衣领鬓角也铺满尘土,双手却是干净。
严奚如难得对爸爸说一句柔软的话:“我知道您万事都得当先,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妈妈一直在家里担心着你。”
严成松手下一顿,没有抬头:“知道了。”
严奚如在兜里摸了趟,唯一的方便面舍不得给,让出一根火腿肠给爸爸。
严成松其实感动,收下也没说什么。一贯地沉默,分别的时候,还了一盒牛rou罐头给他。
“给你那个……那个带去。其实我们前线部门,吃的喝的都充足。一大男人处对象……不要这么抠。”
严奚如接过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