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击,半开玩笑,到底还是向小满问了出来。
他一开始停搁片刻,像没想好怎么答,隔一会儿,却笑一笑,只说,“仍在追求。”
他面上带笑,神态又分明认真,那年纪大些的同事不由自主地也一笑,伸手一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姿态激励道,“那就再加一把劲。”
小满就笑着一点头,“好。”
年后第一个礼拜下了好几场雨,礼拜天一清早,小满却是被太阳晒醒的。
暖融融的日光把一间屋晒得亮堂堂的,他从南窗往外眺,一眼就看路口那棵玉兰树似乎是一夜间就开满了雪白的花。
是春天来了。
他将积压的衣服洗了,心里想着下午去寻水杏,就泡一杯酽茶,坐到写字台前赶起了上周余下的画稿子。
门是这时候被敲响的,他起初只以为是房东来收租,过去开了门,却没有见人,心里正疑惑着,水杏是忽然从门边出来的,看他被吓了一跳,人就立在门口的大太阳里,笑得却比这春天的日光还更灿烂。
他心口一热,说不出是意外还是狂喜,一下子就只是呆立着,也随她一道笑,好容易回了神,又只说出一声,“进来坐。”
水杏进了屋来,将手上提着的菜放下,四下看看陈设布置。
弄堂房子都是类似结构,地方有限,吃饭起居全在一间屋内,只是小满租住的这一间恰好朝南,采光好,就显得开阔明亮些。
她来得突然,小满一些都没来得及准备,床铺维系着刚起床时的样子,衣服虽洗了,却只是堆叠在盆子里,并没及时晾起来,写字台上自来水笔,绘图铅笔,橡皮尺子,书籍册子全杂乱无章地堆着。
他心里紧张,倒一杯水给她,难为情似笑说一声,“有些乱。随便坐。”
她接了水杯,又搁在了桌上,也没坐,却伸手摸摸他的脸,欣慰地笑挤出三个字,“长……大了……”
他一怔,鼻子一酸,上前反抱住她,脸贴脸地轻蹭她。
抱在了一道,就不想放手,到茶水都凉了,才堪堪分开来。
水杏喝一口茶,看到了他搁在写字台上还没画完的稿子,就笑着伸手比划,让他接着画,自己却站起身来,端起他的衣服,走到门口的小天井里去替他晾晒。
小满透了窗,看她掖开衣服,挂到晾衣绳上。
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动作,他却搁了笔,也走出去,到她身边,从盆内取出一件衣服,笑着说,“一起晾吧。我还只差一点就收尾。来得及的。”
看她一时并没动,他就看着她,又补上两个字,“放心。”
她这才点了头。
配合着晾完了衣服,她又拿了买来的菜,比划着问他灶披间在哪里。
他带她去公用的灶披间,这就一道洗菜弄饭。
久违了一道弄饭的日子,现如今又是换了地方,那份默契却还在。
早春新鲜的小香芹,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嫩得紧,配了切细的豆腐干丝,炒一盘。
现成的红肠,切一盘。
两枚鸡蛋搅了搅,打一碗汤。
再淘些米,煮些饭。
不过一歇歇功夫,一餐像样的饭已经弄好。
两个人在桌台前对坐,窗没关紧,除却暖和的阳光,还有一丝凉风漏进来。
小满问,“冷么,我去关窗。”
水杏笑着摇摇头,替他夹了一片红肠。
这么慢慢地吃,有些像小家庭的生活。
他想到,好像还可以小酌对饮一杯。那下一回,应该备一些酒。
饭后,他出门去倒垃圾,回来的时候,看见床铺被理得平平整整的,她在床边立着,手上却还拿了一本簿子。
一看那簿子,他便有些尴尬似的摇了头笑, “无聊时瞎画的。不值一看的。”
她却笑着,说什么也不肯放。
小满只有笑点了头,“那一道看。”
两个人一起拿了簿子靠了窗坐。
这时候,太阳有些偏西的迹象,那光里便调和了一些澄黄的暖调,温柔地撒了满室。
他在中间把簿子摊开,内里果真都是一些随手画出的草图,景物,动物为主,用的是铅笔,不知道是什么时期开始画的,有好多页年代久远,纸页的边缘发黄,连那笔迹都模糊不清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她就细细地看,有些物事是她没见过的,却也有一些是她熟悉的。
一只狗,是他小时候捡到的那只。
一艘船,是他最初离家时坐的那艘。
翻到某一页,他却停了下来,就看那纸页间,分明地夹着她的两根长头发。
他这一下是真觉得难为情,面孔红得透了,笑一笑,一句圆场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忽然肩头一沉——她将头轻轻地靠了上来。
他任了她安静地靠,甚至是屏了呼吸,像怕惊了停在草叶上的蝶儿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不晓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