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见小世子醒了,便忙起身去侍弄灯台,将灯芯拨亮些,又套上灯罩。
那灯罩四面绘有鱼鸟纹路,Jing雕细琢。
悠悠转醒,澹台衍明撑起身子,望着窗外,云朵在天际之处交汇成泛紫的霞光。原来已经是日暮西垂的时间了吗?自己这一睡到是有些长。
衍明见身旁的是秋禾姑姑,不由道,“倒是麻烦姑姑这个点钟还在我这里守着。我一定回禀母亲大人,现下我的梦魇好了许多,实在不必日夜伴在我身旁的。”他很是随和,只是四岁的年纪却并不如一般的骄纵的小少爷那样,颐指气使,反倒谦和。
这般品质本不是这个年纪孩子所具备的。
秋禾微微一笑,用绢帕轻轻拭着小世子两鬓点点的汗迹,“秋禾原就是要伺候在我们小世子左右的,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呢?您就安心地睡着,我在旁边也有事情可做的,我最近又学了新的绣活花样,到时做成了给小世子您瞧呢。”
衍明神展开胳膊,让秋禾给他披上褂子。理好衣襟后,秋禾又将他睡醒后有些松散的发髻打开,重新打理。
衍明感受着秋禾姑姑轻柔的力度,羊角梳刮过头皮不急不缓。
“吃过晚饭后没多久又要再睡了,姑姑你实在不必这般,好是麻烦的。”边说着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秋禾明白小世子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体恤自己,不想麻烦自己,心中一阵有些暖意。虽然仆人为主子做事是应该应分、天经地义的。但是人毕竟是人,而不是器具,不是无心之木。
小世子金尊玉贵地出生,但是从不骄纵。秋禾冷眼看着,多少人家勋贵出身的小公子、小小姐们,年纪不大但已经将那跋扈浸润骨皮了。两相比较,秋禾怎能不对小世子更多关切呢。
衍明跳下榻来,推门出去,看这小院里的风光,四月正式景致最好的时候。
不过打量了下院里,衍明信口问道,“水袖呢?水袖怎的不在?”
秋禾也跟着出来,又将一披风捧在怀中给小世子备着,眼下还不冷,但这春天里一个时辰一个温度的,担心夜凉风寒。
她柳眉微微一蹙,沉yin片刻提到,“我让她去厨下里看看晚饭做得怎样了,选些新鲜的枇杷果来,您去年吃了便说好吃,这次新下来的枇杷准是更不错的。说来水袖那丫头……”
衍明哪里会不知秋禾为何忧心呢?
他不愿装作全然懵懂,但也不好展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行状,只好佯作天真地说道,“说到水袖,我就想起那日来。实在可气!我那表兄……哼,不提他也罢!我这边离统共才几个丫鬟呀,水袖最是活泼,他偏也要!”
衍明心知,自己那个只见过数面的表兄弟不过是贪图水袖的貌美,心里那些男女之事的小九九实在是昭然若揭了。
自做了这小世子后,除了长辈,阖府上下无人敢违逆自己。虽然自己也从来是不曾以此为依仗骄纵过,但是这般众星捧月地被娇养了几年,衍明的脾性也不完全似前世那般乖觉软弱。
自己这个表兄好生无理,偏他还有些不甚聪明的样子。表兄平日里在自己的田间地头上横行惯了,来这京中拜见这嫡亲姨母家的小世子竟也能做出讨要别人府上丫鬟的举动。
前世时,像表兄这般的人衍明也见了多了。若论在这些人中呢,他这个表兄到也还算是不错。
起码那卖相还是好的,长得平头正脸,锦衣华服地一穿戴也显出了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且他也算讲究个你情我愿,做那怜香惜玉状,直扰得水袖这丫头春心浮动,神思不属了。
但是,这也是矮子里面拔大个。表兄他那眼袋下连扑粉都藏不住的一抹青色,和眼神不自觉的追逐那些漂亮丫鬟的样子,也算是色中饿鬼了,毕竟论岁数他可还才十三呀。
偏这表兄还自以为藏得很好,或者以为在自己这个不通人事的小表弟面前也没必要装了,总之很是敷衍。
衍明前世最是受皮rou之苦,受色相所累。所见之人无不是贪图他的一身软rou媚骨。半生所苦,皆系于此。曾经他无财也无势,自是受人摆布。所以,今生他能做主自己的命运,也能安排他人的命运,更是无比珍惜。
他知道,只要是自己这小世子一松口,随手一指,这水袖便可被那表兄领去,当夜便做了“新娘”。
但是,正因如此,他更不想要因自己的疏忽或是随意,让这些鲜活的面容未来蒙上哀色。故此,那一日他就装傻充愣,根本不搭表兄的话茬。
本以为,那厢也该闻弦知雅意,知道休提此事了。但是,谁料表兄竟是又有“妙计”,连着几次偶遇了在府中走动领针线的水袖。
这下倒好,水袖自己也芳心暗动,衍明反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待我告诉母亲,不让表兄再见水袖!”衍明对侧脸仰头对秋禾认真道。
但却只听“哐啷”一声,一颗枇杷果咕噜噜地滚了过来。
——
衍明个子本就小,一弯腰就将果子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