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
此间是一处雅致别院,庭院里有海棠灼灼,亦有桃花夭夭。
堂前有一双垂髻的少女,着一身水绿色的裙褂,将那散落的芳菲收拢到一起。但是,她似有满腹的心事,眉眼低垂,手下的功夫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环廊上传来脚步声,软底绣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只有轻微地沙沙声,闪出一女子来,看面容似二十上下,白皙面庞,淡着粉黛,不是多么的貌美,但自有恬静端庄的气质。
那水绿裙衫的少女乍一正见来人,身子一颤,像是被撞破心事般,赶紧埋下了头,不敢偷懒怠惰,忙紧着扫其落花来了,嘴上嗫嚅道“秋禾姑姑……少爷在小榻上睡了,我便出来找些事做,看着庭下的花都落了,便来扫扫……”说着说着头更低了,像是要颔进胸里。
那名叫秋禾的姑姑,并不作声响,只是眼睛淡淡地审视着水袖。只这定神地瞅了水袖片刻,她便不打自招了,“姑姑,我错了,实在是……实在是心中想着事情,便在这里贪了会儿懒,您罚我罢。”
秋禾怎会不知这丫头在想些什么,只不热络也不冷淡地说道“我且要去忙少爷的事,眼下无空理你。府里不是看不得小丫头、小小子贪会儿春困夏乏的懒。你知我要说些什么,我也知你心理想些什么,不若让我直接禀了少爷,让你心想事成?”
水袖猛然一惊,低垂地头骤然扬起。
这才显露出这好相貌来。若说秋禾是气质宜人,那水袖小小年岁便是灼人的明丽,一双杏眼此时已经圆睁,眼尾似又怕又愧已是微微泛红,一点朱唇不施朱砂便天然红润,正如满庭春色般美丽动人。更难得她尚且稚嫩,脸上绒毛未褪,雏鹿般可怜可爱。
“罢了,罢了。你这般,连我又能怎么罚你呢?”秋禾心中长叹一口气,这般品貌,可惜了。“不必在此间候着了,去厨下看看今晚吃些什么,等到太阳落在树梢时,在把饭菜取来,记得选几样爽口的果子带回来,眼下是枇杷下来的季节。”
打发走了水袖,目送这丫头离开,秋禾一撩帘,进了里间。
——
湘妃色的软榻上侧躺着一孩童,正沉沉入睡。屋内尚未盏灯,外面又天光渐暗,孩童的面容掩映的模糊不清,秋禾轻摒呼吸,慢移莲步,靠近榻边。神情爱怜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小主人。
这是郡主唯一的孩儿,是这澹台府上的小主人,生来就是要被人疼,被人爱的。还记得四年前,郡主在那隆冬时节费劲一天一夜才终于生下了这小公子,出生那一刻,可见东方既白,故而老太君为这孩子取名“衍明”。
消息传入宫中,百岁时小公子就被册封为郡王世子,只待成年加冠之日就可正式册封为郡王。尽管本朝王公们不享封邑,但是小主人也是正经享有爵号和食禄的。
小主人年纪渐长,更是显露出一品的相貌,阖府上下都对小主人都是既敬且爱的。秋禾自小主人降生便被指为他身边的随侍姑姑。此前,她是郡主未出阁时就伺候在身旁的侍女,自入这澹台府来更是郡主身边最知根知底,值得依托的人。
郡主有恩义于她,又给她足够的体面,她虽是一女子但也愿意以恩义还之,故而自请不再出府嫁人,一直陪伴在郡主和小世子左右。
秋禾掖了掖被角,半依在榻尾,取来绣到一半的虎头鞋继续穿针引线。
说来,尽管小主人是足月生的,八斤四两重,生来就白皙体健,虎头虎脑。但,不知为何常有梦中惊悸之状,经常被梦魇住。头两岁时在ru母身旁带着,倒还轻微。可是长到三岁不知为何愈发严重了。ru母也没了汁水,自请离开了府上。此时,小世子也到了断人ru的年纪,这该怎么办呢?
延请来多位名医瞧过,可是也不敢给如此年幼的孩子开些什么安神的药,只好从食补或旁的上调养,睡前饮些牛ru,在外间留一小盏昏黄的小灯。
那梦魇之状虽是好些了,但仍总再饭。名医也是纳闷,这般的脉象和症状,像是曾受过什么惊吓或是忧思太重导致的。可是这才多小个人儿呀,几岁的孩子又能有什么沉重到睡梦中也纠缠的心事呢?
最重的一次,是小世子午睡时不知怎么又魇住了,但是身旁没有留人,小世子醒又醒不过来,只能在睡梦中挣扎,为了醒来竟是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大叫一声才睁开眼睛。这时侍女们才赶来,郡主也忙抱起小世子,竟发现这汗已经浸透了小小的衣裳,鬓角的发丝都粘在脸庞。小世子只将头埋在郡主怀中,既不哭也不闹,只是沉默,大口大口的呼吸,小小的身体剧烈的起伏着。
当时秋禾就在郡主身边,看着小世子这般的情状真是又悔又恨,不该自己去前院里取公中发的器物的。这一不注意竟差点酿成大祸!
千好万好在,小世子的舌头伤的不重,喝了十来天的白粥就全好了。但是郡主和秋禾都不敢大意了,郡主吩咐秋禾一定在小世子谁时身边有人照看。
秋禾更是提高标准,如果自己不在忙别的院中事务,都是亲自在小世子的身旁。午睡时,她就描个花样,绣个给小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