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尹席之前,颜微尘生活两点一线规律得很,机械、麻木,却在世俗的标准里充满意义——一个兢兢业业的医生,只要人醒着,时时刻刻都在替病人做打算。
现在生活多了一些可能性,他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踩着露水等鼹鼠出现,剪一枝倒挂金钟在窗檐下风干,在休息日的中午跟尹席在公园里野餐,然后无所事事地躺在草坪上玩指缝里的阳光。
一呼一吸,都是为自己而活。
浪费时间,却美好。
自从上一次亲密接触,他们就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但是尹席没有再碰过他。两人仿佛是从未发生过关系的热恋期情侣,对各种小事都充满了探索欲,尽管身体状态不是如此,颜微尘会把孩子生下来成了这一屋檐下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12周的孕检结果安好,颜微尘跟科里报备了情况,值班是实打实地少了,但闲言碎语是真的少不了。有几次他远远地看到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是他一靠近,那些人就心虚地闭上了嘴,好像颜微尘身上沾着病毒似的。
社会对弱势群体的道德要求莫名高,看到未婚先孕的事情,旁人的心态就像对rou条垂涎欲滴的狗,不嚼得稀烂誓不罢休。离奇的是,他们还会把嚼下去的rou糜反刍出来喂给别人,尤其是在当事人没有表露结婚意愿的情况下,表面上他们还是友好相处的同事,私下里又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嘲笑颜微尘被席轻蓝玩了,还心甘情愿给人当外室。
不过也有直接不给面子的,他们是想得最远得那一波。同事一怀孕,他们就想到了产假,一想到产假,那么本属于颜微尘的工作会由哪些“幸运鹅”来分担呢?
于是他们得出结论:omega就是麻烦。
江卓凡还是一如既往表现得云淡风轻——他非表现得云淡风轻不可——打颜微尘怀孕的事情公开,他就成了同事间的又一重点观察对象。他倒是知道尹席,却不参与同事们的多舌,只是可惜他跟颜微尘的关系都因此变得微妙了起来。
无根的流言或许扰得了别人,却没扰得了颜微尘。尹席对他的爱惜如同复杂关系里的一种弥补,同时也在消磨他的风险意识。
他接受尹席替他还清学贷,接受尹席派司机接送他上下班,接受尹席给他提供的一切物质条件,除此之外,他没收过尹席一分钱现金。工资成了宽裕的零花钱,他还是没有积攒下来分毫,一部分给家庭困难的患者垫付了治疗费,还有一部分打给了妈妈。
没有谁愿意养吸血鬼,这是他唯一能让妈妈消停下来的办法,前提还是妈妈不知道他怀孕了,否则一个月几千块钱决计打发不了她。
尹席的工作和社交圈与颜微尘完全割裂,颜微尘不说,他哪里知道医院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他早早地为孩子做起了打算,家里多了几本育儿的书,手稿里也出现了几张亲子装的设计稿,颜微尘不在家的时候,他还破天荒地跟管家探讨食谱。
而他的心境变化在设计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工人罢工那会,设计师、样衣师和打板师们几乎被他吹毛求疵的标准折磨疯,他不说哪里不满意,抿着嘴摇摇头,就算作评价,至于怎么改,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清楚;而这段时间,他又变得极好说话,再蹩脚的设计都能被他看出可取之处,他甚至不介意亲自上手做些调整。
还有高定工作室里的那件婚纱,设计师助理至少看他改了三版。说是高定,但她隐约能感觉到尹席不仅对款式没有清晰的概念,而且对尺寸也没有明确的把握。他会抓住转瞬即逝的灵感说改就改,也可能在几天之后突然否定之前的设想,这种习惯倒是随了席简心。
原本她建议尹席把每一个设计都做出来,作为一个完整的系列,但是尹席说他只需要一件。助理不知道这件婚纱的主人是谁,不过从业经验让她觉得,那人一定不属于时尚界或者演艺圈,否则按照尹席一贯的三围放量,他会叫那人饿瘦了再来定制。
过了一段小日子不错的总裁生活,Theophil来了几位保安也不敢拒之门外的不速之客。前台打不通CEO办公室的电话,一刻也不敢耽搁,又火急火燎地打给秦池鉴。
“秦助,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的人来了。”甜甜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巧了,尹席就在秦池鉴旁边,轮不到秦池鉴开口,他又说出了那句万人唾骂的经典语录:“让他们滚。”
前台不敢:“啊啊,啊?”
秦池鉴看了眼尹席,知道金主懒得多言,也知道前台不好办,给她点拨道:“就说席总忙,请他们去会客室里等。”
前台小声请示,生怕给人听到:“等多久?”
秦池鉴不屑地笑了一声:“等到他们下班,或者等到席总下班。”
总而言之,席总不见。
屁股决定脑袋,前台把劳动部门和omega就业协会的人当大佛,尹席和秦池鉴却知道,他们是有求而来。
因为Theophil大规模的裁员运动带来的是一系列社会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