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清被五点半的电铃声吵醒时,只觉得四肢沉重脑洞昏昏,连往常刺耳的电铃都如隔云端,忽远忽近。他想要睁开眼,却仿佛肉体和灵魂脱离了联系,怎么都动不了。
但他的眼睛睁开了。
谢承清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他的视角仍然和往常一样,5.2的视力能很清楚看到天花板上的斑驳锈迹,还有边缘的焊缝。然后视角发生了变化——他应该是坐起来了,所以落在视野里的变成了深蓝色的出工衣。
被子踢到一边,上面有很深的褶皱。露在外面的两条长腿冰冰凉凉。谢承清的思维速度慢慢变快,他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我坐起来了,但我怎么没感觉到腰腹发力?
“我是……?”熟悉的,沙哑的男声突然响起。谢承清悚然听着“自己”的声音,却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口舌的存在。他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自己的手,那双骨节修长的手布满了细碎伤口,都是进监狱后出工时伤到的,他毕竟娇生惯养,不习惯做那些苦力活。
他又听到自己在说,“这样的老茧……?”
谢承清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视野里出现了他的舍友黄大楼。黄大楼下床打了个哈欠,看到下铺坐起来的男人还吓了一跳,男人眼睛黑黝黝怪渗人的。黄大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满不在意地哼哼两声,“怎么,大少爷,还要人伺候你起床吗?”
男人只是歪了歪头,这个动作在一米八五的男人身上显得格格不入。谢大少爷慢慢下床,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轻轻说,“早上好?”
黄大楼被惊得后退一步,撞在另一个舍友身上,看着面前东张西望的英俊男人黄大楼不知为何出了身冷汗,“谢大少,你进监狱这么久,终于被逼疯了?”
“谢?”男人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彬彬有礼地发问,“既然这是监狱,而且现在是五点三十五,那我们现在是否应该去洗漱?”
说完他也没管黄大楼的反应,就径直跟着另外几个睡眼惺忪的舍友进了集体卫生间。黄大楼咽了两口口水,跟在他后面看他要做什么。
男人好像对这片地盘很是生疏,一直在左右张望。站在集中卫生间好一会儿,他走到集中置物架上,慢悠悠地从上看到下,看到了标有“谢承清”的脸盆。如果不是黄大楼一直盯着他,根本就不会看出他生疏的动作和时间很短的不知所措。
厕所隔间有限,需要排队。男人刷完牙洗完脸以后在好几个犯人身后排着,左顾右盼的动作收敛了。而这时正好大部分人都不再打瞌睡,却无一人意识到男人的不对劲。
黄大楼越看越觉得他每个动作都别有深意,和变了个人似的,包括时不时飘向下体的古怪眼神,包括对其他人的面孔和姓名标签的来回扫视。黄大楼不禁悚然汗下,不敢再看。
他要是能听到谢承清的心声,就能听到谢承清不比他平静多少的鬼叫声。
男人很生疏地解开裤子扣,面色古怪地揉捏了一把自己的生殖器,然后找到把握的最好姿势,好让尿液不要溅出来或者流到手上。他解完手后习惯性抽了一张厕纸,仔细擦了擦顶端。
谢承清看着视野里发生的奇怪的一切,恨不能以头抢地,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他束好裤子转身,正好对上门背后的小片玻璃镜子。男人对着玻璃镜子眨眨眼,小声嘟囔,“为什么在这里会有镜子?让人上厕所时也要思过?间接预防痔疮……咦?”
谢承清清晰地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皮囊,还清晰地看到了皮囊下的“自己”——两个虚影重合在皮囊上。
那一刻再深沉再冷漠都阻止不了谢承清大叫——他看到镜子里拿个更模糊的影子大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而那个更清晰的影子看着镜子,倏忽露出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谢承清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你就是谢承清。”
“别叫了。”谢承清看到镜子里的男人皱眉堵住了右边耳朵,很娇弱的模样。这样的反差刺激得谢承清差点再次崩溃,一片混乱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细细,因为抽烟而沙哑的嗓音此刻听来有一些勾人,“你因为什么入狱?”
门外已经有人在砸门了,还有几个人在喊谢承清的名字,问你他妈是拉稀了吗怎么还不出来。而男人稳如泰山,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谢承清明白了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反而闭嘴不说话了。他的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此刻不适宜再说话。
但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高高举起——他听到“自己”用一种称得上娇俏——是的,那种带点居高临下,带点自以为是,带点妩媚的语调——在谢家他听得多了,不论是父亲的情人还是他血缘上的妹妹——他听到“自己”用一种称得上娇俏的语气说:“没有关系。只要我的表现与你反差过大,自然会被人察觉,让‘谢承清’有被送医,被重新诊断的机会。你或许会很愿意以精神分裂为由出院,然后从此失去自我……受到谢家人的控制?”
这么说着,他,或者说“她”推开了隔间的门,坦坦荡荡